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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是为了要缓和刚才濒临决裂的场面,也故意地爱整班上出了名的古老石山潘兆云,于是说:
“什么面子?我是据理力争呢!到现今我还想不通上帝造人,为什么要赋予我们有自由意志去信奉它或背离它?如果我出生之后,只认识黄大仙,那么何罪之有?”
我笑了起来,摆摆手道:
“好了,好了,这样子下去,一顿饭什么时候才可安安乐乐吃完。讲完政治又谈宗教,都是些肯定要固执己见的问题,严肃得教人累死。”
庄婉容插嘴道:
“还有爱情价值观呢,一谈怕又多争论了。”
男生们一听,不约而同地嚷:
“别谈这个,敬请你们另行小组讨论,争辩个够。”
我们都摇头叹息。对呀!男人娶了妻,在社会上头干三年,就不会再对爱情有兴趣了。
他们的第一生命是事业,第二生命是事业,第三生命亦然。
爱情,怕是事业的绊脚石。
跟家中的那一位,不谈爱情。
在外头逢场作戏,不必爱情。
万一发生婚外情,也不一定是爱情。
爱情究竟是什么?
我认为应该是两情眷恋、生死相许的。那就是说,最低限度,在某个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之内,只要有对方,就是一切。为了拥有这一切,不惜放弃其他。义无返顾,绝不妥协。
人生,拥有爱情的日子有多少?
怕是问十个女人,十个都憧憬爱情,不受年龄困扰限制。
男人呢?唉!不能寄予厚望。
邵敏聪于是答腔:
“好,找个人人都有兴趣,且必是志同道合的话题,讲讲如何升官发财、名利双收、享受生活!”
差不多全桌子的人都开怀地拍掌喝彩。
大家立即七嘴八舌,交换意见。事实上,在座各人,没有一个在今时今日不算是名成利就了,最难得的是还有大把世界在后头,令人兴奋。
只要本城继续繁盛安定,目下手上拥有的还起码可以增加几倍。
当每个同学都雄心万丈、兴致勃勃地大谈把握现在、期望将来之论调时,只有萧红没有做声。
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逗她:
“萧红,你的计划呢?”
她立即拉长了脸,道:
“我没有你们乐观,香港人就是天真,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好比一盆冷水淋在我们的头上。
分明地看到庄婉容又打算反驳,连木讷的杨展雄都忙不迭地寻了个别的话题,把又呈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了。
一顿饭才算在愉快的气氛下用毕。
老同学们现在虽不至于非富则贵,但已有两三个已有司机侍候。就算是身为全职家庭主妇的何慧心,一脚踏出酒楼大门,就看到她那长袖善舞的丈夫高元标开了车子来接她回家去,比有专用司机的同学更见派头架势,更羡煞旁人。最低限度,我的汤阅生先生就没有这份细心。每次应酬后回到家去,他必已高床软枕,蒙头大睡了。
我今天因着晚上有应酬,故而开车子上班,坐驾停在中环的停车场,只走五分钟便可取车开回家去。
看着各同学都已有着落,独是萧红打算扬手叫计程车,我也来不及奇怪为什么竟没有一个同学自告奋勇,请缨载她一程,便已快快地在她截停车子之前说:
“陪我走到停车场去取车,好不好?”
下意识地我不敢直说想送她回家。
有些敏感的人觉得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一种委屈,是被对方看不起。这阵子,萧红好像格外地敏感。
是因为她格外地不得意吗?
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何必要口里逞强?就算是只要求她与我结伴同行,又有何不可。
果然,萧红答应了。
“这阵子有车也真麻烦。”萧红说:“泊到老远的停车场去,走十里路才上得了车,倒不如一挥手坐计程车来得爽脆。”
我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走,一边有点心不在焉。我想我是在设法捕捉从前的萧红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似乎真与如今的不一样。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问:
“嗯,怎么今儿个晚上没有见余小蝶?”
余小蝶其实是萧红最谈得来的、最亲近的同学。
她俩在大学时代,不只是同班同级,且是宿舍的同房同学,如假包换的同捞同煲。
余小蝶念大学时,成绩比萧红差得多了,出道后打的工也不过尔尔,只是这几年,时来运转,竟成了小资本企业家,经营女性饰物,不但外销,就是城内各大百货店都有她的饰物专柜,是真打出个名堂来了。
不知多少杂志报刊,不住报道她的消息,俨然是商界年轻有为的女企业家。
萧红听我这么一问,笑道:
“你如今才发觉她今晚没有出席?”
“怕是刚才过分投入彼此的对话之故。”
“余小蝶今时不同往日,她还能腾出空闲来跟我们这班无谓人应酬吗?”
我听了一怔,这不像余小蝶,更不像余小蝶的好朋友应该说的话。
“怕是忙的缘故。”我说。
“对,二十世纪末的香港,忙代表身分。人人睡至日上三竿才起床,把整天的工作塞在两三小时内完成,就为着让人看起来忙,自己也觉得忙。”
“你在说谁?小蝶吗?”我问。
萧红没有做声。
“这阵子,你常见她吗?”
“谁会常见她了,除非光顾她买饰物。那些饰物,也真亏她敢开价钱,几个贝壳有如一条小麻绳,成本有多少了,你猜她卖多少?”
我没有答。
心上的翳闷越来越重,发泄地一踩油门,我让汽车自停车场闯出去。
萧红管自提供答案,说:
“六百三十九元,一点都不假,我看她是包赚六百二十元整。难怪人家老称做生意的人为奸商。”
唉,怎么说呢?
跟她辩论是很无谓的。
要说成本轻,那就没有轻得过一个作家的成本了,只一管笔及一叠纸,沙沙沙的把字写满了,寄出去,一本畅销书就有几十万元的版权收入,难道也成了奸商不成?
跟萧红相处一夜,仿似硬饮了一瓶酸醋下肚。
肯定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把她送回家去后,迳自返家,已是凌晨。
果然不出所料,汤阅生已经熟睡。
看着丈夫那张好看而带点不屑的俊脸,忽然自觉有多幸福。
回到家来有亲人为伴,总是好的。
我又想起了萧红。
会不会是摽梅已过,仍是云英未嫁所引致的寂寞,令她性情大变?
女人,总是难堪孤独,想要个伴的。
这一夜并不好睡,我知道是下意识地想着萧红之故。
原本是个豁达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迹近人人都敬而远之的模样呢?
有机会应寻个水落石出,看有没有办法给她一点援手吧!
也许就是因为睡得不安稳的缘故,我竟到天一亮,就已整个人转醒过来。干脆起床,自己弄早餐去。
我的家其实需要多雇一个菲佣,单靠露茜,她是真吃不消的。
免得过,我也自己动手做点家务,帮衬她一点功夫。
正在煮麦片时,露茜走进厨房来,因她的房子位在厨房后头,怕是听到有声音之故,慌忙走出来看看。
“太太,你这么早起床。”
“对呀,睡得并不好。”
“你太累了。”
“只一点点,不相干,后天就是周末,可以休息了。”
“太太,你很能干。”
“露茜,你也一样本事,服侍我们一家五口,不是容易。我正打算多雇用一个菲佣回来,不需你太辛苦。”
“真的?”
露茜几乎是雀跃的。
可见她已不胜负荷。
“太太,”露茜说:“你打算到菲佣介绍所找吗?”
“也只有这样。”我回心一想,问:“怎么?你有别的建议?”
这年头,有些菲佣做满了一个合约,打算转换雇主,也是有的。
“我有朋友正想找工作。”露茜讷讷地说:“太太肯考虑她吗?”
“她跟原本的雇主合约已满了?”
“还未满,只是,他同意让她转工。”
“为什么?因为她的表现不好?”
“不,不。”露茜慌忙说:“不是的,莉迪是个很好很好的菲佣,请相信我。”
看到露茜那副情急的样子,觉得好笑,便道:
“你别焦急,只要你说好,我没有不相信的。”
我说的是真心话,露茜在我们家做了六年,孩子差不多是由她带大的。
所谓未看其人,先看其友,很有点建设性,于是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