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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我忽然之间有这么多观点与萧红产生差距呢?
催着客人入了席之后,老同学差不多个个都春风满面。我们这一批同学都已在社会上干了十年八年事,开始成熟,碰巧移民潮又走掉不少精英,正合了天时地利人和,于是都在事业上得心应手,渐入佳境。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事在必然。
别个不说,就是杨展雄最近就一连升了两次官,在政府部门内跳升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于是同学们都先向他举杯庆贺。
坐在我身旁的萧红喝完酒,竟说:
“老杨,谈谈你这末代高官的感受,让我有些小说灵感吧!老实告诉我们,中英关系这么恶劣,你办起事来,会不会有种在英廷作鹰犬的感受?”
萧红这番话,令我微微吃了一惊。
虽然是同学不妨直话直说,也心知肚明今日的政府官不好当,但总不至当口当面把人家说成是走狗似的,固然有伤仁厚,也欠公平。
我也不认为港英政府对香港的做法好,但公务员还是绝对无罪的,不应把政府与个人的清俗优劣高下混为一谈。
杨展雄在念大学时已是个木讷的人,很不善于表现,更拙于辞令,他现今的太座余美珍也是我们的同学,跟他性格相似的不得了。当年是全靠我们一群人在旁起哄,才把他俩撮合成的。
还记得结婚时,做姐妹与当兄弟的老同学们都想,不知剩下新郎新娘两个洞房花烛夜,他们会否相对无言。同学群中,最俏皮最大胆最孟浪的邵敏聪,就答:
“不要送佛送到西了吧,到了运用国际语言时,最迟钝的人都会挥洒自如。”
笑得各人都弯了腰。
故而,一向谦厚木讷的杨展雄,被萧红这么抢白,脸色一变,无辞以对。
还是邵敏聪挺身而出,救了驾。他说:
“英国殖民地政策的余威,总不至于要限制老杨你把个艳阳天说成乌天黑地吧!”
我首先忍不住带头笑起来。大伙儿的气氛才好转过来。
还是那句老话,怪人须有理,杨展雄是任职天文台的。
这跟一些敏感的政府部门,诸如有关政务、机场、广播、新闻等等,不可同日而语。
忠厚点说,渔农处、天文台、物料供应处之类的官在九七年之前的过渡期内,不妨官照当,薪照支,既没有敏感性的问题骚扰,亦不大有机会碍于饭碗而需要作违心之论。
改朝换代为官已难,最难还是身侍异族在前,回归祖国在后,必定会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事发生在工作处理上。
我心里是这么想着,已有另一位女同学庄婉容坦率地说:
“有日我乘计程车,听收音机广播,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电台节目,总之是听众打电话来发表时事政见。哎呀,那位听众讲得真精彩,他说:
“‘我一生人从不说谎,今天破例说了。为什么?因为我每次打电话来这节目发表意见,都无法接进来,接线生问明我打算谈些什么,我直率地告诉他,要批评“民主派”的言行,对方一听,就挂断了线。是不是巧合,我不知道,总之我今日决定说谎了,接线生问我,我立即回应打算表扬“民主派”最近在立法局的表现,果然就给接进来跟你这主持人谈谈了。’
“那位听众悲愤地说完这个背景故事,立即嘟哩吧啦的把他的意见骂出来:
“‘我们升斗市民,不懂什么民主,也不要激烈地争取民主,只知道香港开埠以来就没有民主。我今年四十五岁,出生之后在本城接受英国教育,从没有人教过我民主政治的种种好处,我依然成长,现今有事业有资产有儿有女,安居乐业,怎么忽然间要我要求民主、争取民主?可以呀,如果讲民主,先以身作则,由你们电台发起,全港传媒响应,一人一票问英国应否有责任给予我们六百万人居英权,才好叫我们对抗祖国。英国敢依照投票结果从事,我就相信她教我们争取民主是真心的,肯不肯赌这一铺?’
“主持人立即三扒两拨就把这个电话截断了,听另外一个赞扬港府政策的听众电话,有问有答一大轮才挂断线。
“老同学们,担当这个节目的头头会有什么感想?萧红,你应该寻他来问问。末代为官,有些位置是很为难的,那可不是杨展雄。”
庄婉容是我们同班同学之中,成绩标青与口才一流的人,毕业后任职地产大机构合佳企业,十年就已成了副总裁,名字正渐渐为财经界的人士们熟谙。
她为人朴素、直爽、坦率,我跟她不算非常深交,却一向谈得来。就是喜欢她那敢言敢负责的个性,更欣赏她那种男人脾气,对同学,尤其女同学,实行君子之交,群而不党。
如今听她这番话,真有很大的感触。
萧红呢,被庄婉容这么抢白了,立即脸色一沉,道:
“饱人不知饿人饥,你庄大小姐是香港出生的,在这里高床软枕,丰衣足食,饱读诗书,靠的是什么?就是殖民地的庇佑。如今呢,一句回归,就忙不迭地一拍胸口话爱国,打着大口号逞英雄。你试过放弃你的安乐生活,途长路远跑回祖国去,服务祖国,到头来搞到被五花大绑上街游行,给人扔石头,给人吐口水,给人罚跪碎玻璃没有?告诉你,我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之前赶回国去,贡献自己,把我生下来后,就是‘文革’十年,我十岁大时,看着父母给人逼着当街当巷叩头,我只有在一旁流眼泪。你呢,你十岁的时候做什么?”
萧红越说越气愤,原来一张娇好的脸,因扭曲得厉害而变得难看,不知是凄惨的回忆令她犹有余悸,还是下不了被庄婉容抢白的气。
庄婉容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反驳:
“养娘不及生娘大,是有这句话的,血浓于水,对不对?何况养大我们的这个英国保姆,年薪之高,羡煞全世界。我们从没有亏待过她们。如今呢,有人要对白皮肤蓝眼睛的洋人忠贞不二,也不妨申请居英权,别管香港如何,欢迎一走了之算数。只求别在此地跟英国人同一鼻孔出气,以破坏安宁繁荣为己任,就是这么个意思。请可怜一下有六百万人跑不离香港。”
此话一说,另一位女同学何慧心也忍不住插嘴:
“我呢,纯粹是家庭主妇,也晓得一些道理。我家里的菲佣快满约了,她说不打算跟我续约,因为阅《南华早报》招人栏,去见了一份洋鬼子工,答应多给她五百元一个月的薪金。
“我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转份好工当然合理,可是对方给了你白纸黑字的合约没有?如果空口讲白话,教你回家来跟我对抗,搞坏了关系,你回了菲律宾,结果对方不负责把你申请回香港来,你怎么过活?所以呀,带领我们跟中国搞对抗,搞坏了香港,到英国人带齐细软银两回老家时,我们怎么办?”
萧红看越来越人多势众,更不高兴,便道:
“哈哈!言之成理!总得要以实际行动表示才算真诚,对不对?那么我们庄副总裁怕应该身先士卒,回祖国定居,专搞大陆地产去。若不怕有‘文革’之类的事发生,为什么还留在香港?”
庄婉容蓦地拍起台来叫道:
“萧红,你小觑我了。回祖国去住我直情求之不得,九七年万一有亿分之一的机会是英国人势力犹存,我立即回祖国去。二十一世纪是什么人的世界,谁不知道,中国人到今时今日还会是过去的样子吗?”
一向精灵的邵敏聪发觉场面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于是立即扯高嗓门,笑容满脸地打圆场:
“所以说,朋友是旧的好。一聚首,什么也可以直爽地谈,别说谈,一言不合,初而口角,继而动武,打个落花流水,明朝醒来,依旧是知己。我呀,从前在大学时代,就为了宗教问题,跟潘兆云吵个面红耳热,她也不过是不啾不睬我两个礼拜,就自动停息干戈,亦可见我的魅力四射。”
说罢,还调皮地跟潘兆云做了个鬼脸。潘兆云立即白他一眼,道:
“喂!邵敏聪,你别因为太座今晚没有来,就胡乱‘吃豆腐’,当年呀,放过你是为了要给瑞琴面子。”
陈瑞琴是我们同班同学,老早是邵敏聪的追求对象,现今已是邵太太。妻凭夫贵,去年已成为彩丰证券集团的总经理夫人了。
邵敏聪从来都是个进取、机灵、活泼的人,既有人缘又能干,自然里里外外都妥帖。
他怕是为了要缓和刚才濒临决裂的场面,也故意地爱整班上出了名的古老石山潘兆云,于是说:
“什么面子?我是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