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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才华与学历,往大学里谋份教职应该不困难呀!这阵子大学在闹教员荒,因为不少教员都借游学离开,移民去了。”
我想想,是有道理,便问:
“为什么萧虹不作此举了?”跟着又补充:“她会不会是恋栈再攀高峰的机会,不忍割舍?”
小蝶说:
“马死落地行,重新站稳脚步,再重觅千里马也不迟。”
对,通天下都是卧薪尝胆的故事。先找一个避风港,谋定而后动。
小蝶又说:
“我看萧虹目前的精神紧张,越发不能在创作上有所突破,这不比从前,她逍遥潇洒,在没有压力,不以任何人为对手的情况下创作,很见成绩。唯其先跳出桎梏,让自己身心松弛安稳下来,在一个新身分与新环境之下,反而会凝聚才华,再显身手。”
我皱了眉头,说:
“为什么萧虹没有想过这个可行方法了?”
“可能想过的,但想过有什么用。我看是拉不下脸皮开声求人为自己铺路的问题居多。这年头,谁会仗义到看到你的需求,自动请缨相帮呢!”
“小蝶,你就明白了萧虹的这个需要和困境,也不会帮忙吗?”
小蝶抬眼看我,然后很认真地说:
“不会。我肯帮,萧虹亦未必接受,好像硬把自己做成一个拥有伟大心灵的人,做些不咎既往的行止出来。现世纪的人不会感动,只会狐疑,我犯不着再淌一身浑水。”
稍停,小蝶说:
“要帮,就你去帮这个忙最适合,萧虹对你没有心理障碍。”
她的这句话,我上了心了。情况总是这样,每当有了充足心理准备之后,机会就会来了。
几天之后,午膳时候在办公室吃着汉堡包时,阮凯薇拿了一个饭盒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我跟前来。
我笑:
“怎么我们职业妇女总是吃得那么凶,活脱脱是自集中营放出来似的。”
“谁说不是了?”阮凯薇白了我一眼说。
“什么意思?”
“集中营有多种,本城是其中一种,吸食人的精血至筋疲力竭,怎能不狂吃补充。”
言之成理。
太多感叹。
我说:
“不知何日始会离场?”
阮凯薇说:
“香港人在集中营内挣扎生存,早已像吸毒,有了权利财富的欲望,永远离不了香江。”
我没有回话。
“怎么,不同意我的看法?”
“同意,只是我不是名利一族,我的毒瘾不深。”
“恭喜你,那你就有离场作安居乐业的机会。”
“还早呢,待我再干几年,把手上的加港物业供完,就心满意足了。”
“你并不贪!”
“毕业至今,有此成绩,还能贪?”我笑。
“你是在本城大学毕业的,对不对?”
“对呀!”
“啊,那认识副校长杨启元吗?他管大学的财务。”
“当然认识。”
“他等下就要来见我。”
“为什么?”
“请我们机构赞助他一个巨型的交流计划。”
“嗯!会答应吗?”
“一牵涉到大数目,就得要董事局签批。”阮凯薇说:“如果你想帮母校一把的话,这是时候了。”
我问:
“为什么?”
“你不是我们集团的财神爷吗?是当然的社会公益委员会成员,只要你在会议上发表正面支持的意见,会有用。”
“哪位董事当委员会主席了?”
“从前是韦约翰,现今会不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归慕农,不得而知。”
我苦笑。心想,怕是说了也等于白说,归董事有近百分之一百的机会不会买我的账。
“人微言轻,我怕帮不上忙。”
“帮不上忙,也不妨跟你的师长叙叙旧,等下杨启元来了,我把你叫来跟他见面,好不好?”
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下午,杨启元果然在阮凯薇的带领下来到我的办公室相见。
六'梁凤仪'
杨启元是个五十开外的人吧,样子与年纪不配衬,有点苍老,可是却更见稳重。
外间的毕业同学正在传说,他会是下届的校长人选。理由是他很懂得为学校筹款,关系遍工商界,且及海外。
今日世界,金钱挂帅,长胜无敌,放诸四海皆准。看我们祖国近年在国际的声望地位日隆,也是仗市场庞大,能吸引外商赚巨额盈利所致。学术与艺术,都需要金钱作基根,予以发展栽培。杨启元能把各行各业的资金放到了大学的各式基建与活动上,成了校内点石成金、举足轻重的人物,将来继承大统,自然呼声甚高。
他很客气地跟我握手,一开腔就给我戴高帽子,说:
“真好,学生毕业后都出人头地,独当一面,为母校争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能否认,对方给我的印象很好。
阮凯薇笑道:
“你们师生谈谈,我有个会议要开了,失陪!”
阮凯薇走后,杨启元就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大集团内的行政大员都是本事人,这位阮小姐的言谈举止以至才能都棒。”
真是与有荣焉。我心上更宽了,便急切地问:
“你们谈得很愉快吧?”
“很不错。是否愉快就要看成果了。”
真是实话实说,杨启元的口吻更近商家人的性格一点。
他又道:
“我来看你,实在也是想请你帮忙。这次我们这个庞大的交流计划,不只是学生交流,说得具体一点,是师生的交流。我校的教职员调配到美国大学去,彼邦的教授则来港任职,都是两年计划。将不同的教学方式与学术观点交换,很有好处,这就不用详说了。另外一个目的,我也不妨对你直说。”
杨启元稍停,一再凝重地说:
“从事文艺学术的人,更工商界有颇大的一个分别,大学里正在想办法移民外国的教职员不少,反正他们是打算积极出去的了,就成全他们,把另外一些对这东方之珠有憧憬,而又没有前景顾虑的外国教授引进来,实在地解决教师荒,是当前要务。”
我没有想到杨启元会这么直率,几句话就坦白道出目的,并且不介意揭疮疤。
他还说:
“这个计划不只是一个人的交流,是一批人的交流,总要有一笔庞大的研究基金作为基础,才好办事。外国大学的经营也不见得宽裕。”
我忽然对杨启元有很大的好感,只为他没有了读书人的不必要的羞涩,反而显示了气度,落落大方。
于是,我问: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阮小姐说,你们集团对这种大型师生交流计划的捐献,是要特别委员会通过的,你是成员之一,希望你能投母校一票。”
我有些惭愧,不好说出来的是,在大机构内的行政大员,一天未进董事局,还是人微言轻得很,可能帮不上忙。
杨启元真是个晓得看眉头眼额的人。他看我没有立即搭腔,就说:
“如果有机会能私下向你们主持其事的董事游说,怕有帮助。”
如果连暗地里替母校扯线做功夫也回绝地话,是太说不过去了。
实情如何,我更不便启齿。难道坦白告诉他,我刚与信任的顶头上司有点合不来。
高级打工仔的很多苦楚,此乃其中之一。
表面风光,骨子里却有无尽的担忧与苦衷。
我只得微微笑说:
“我会尽力。”
“先谢了。希凡,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安排的,你只管说,别的不敢担保,只要是大学范围内的事,我都有办法。”
我忽然心血来潮,问:
“大学有位置聘请一位教文科的教师吗?”
杨启元微微一怔,跟着笑说:
“希凡,你似乎说得太笼统了。”
我登时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
杨启元道:
“你是有朋友想到大学谋教席?”
我点头,说:
“是旧同学,也是在母校毕业的。”
“你可以把他的背景跟我说一说,好让我想想哪一个学系比较适合。”
我冲口而出:
“应该是文学系。”
杨启元仍然在笑,很和蔼地说:
“希凡,你是个热心人,对方一定是与你感情很要好。”
那其实是说不上的,只是觉得对方在一种并不自觉的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无人援手而又不能自拔的话,是可惜的。于是,我开了这个口求情。
“杨校长,是萧虹。”
“是她?”杨启元一愕:“萧虹希望教书?”
“她没有这么说,这是我的请求。”
杨启元一脸狐疑,这才使我觉得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