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是妈妈肚子里钻出来的,她什么都知道。”
“那就是说真有值得高兴的事了。”
育智微昂起头来,才那么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因着这个动作显出了英伟相,真令我这妈妈高兴。
育智是很有点像阅生年轻时的那种志得意满、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的。
这样说好像阅生现今没有了那股迷人的飒飒英气似的。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阅生现在三十多岁,人是中年了。在社会上混了这十多年,怎会不显疲累,尤其是年纪轻时,走出学校大门,就托庇老板门下,只须勤奋工作,毋须担戴风险,体力劳动不比精神负担教人易老易倦。正所谓东家不打打西家,心无牵挂,还加上有大把青春押阵,是颇能顾盼自豪,毕露锋芒的。
如今不同了,创业后经营生意,每逢银行利率向上调整一点,我看阅生的脸就拉长一分。香港这阵子政情变幻,那彭定康的政改令到工商界中人看不到较长远的清晰前景,已把很多本来乐意冒商业风险的人都煞住了,阅生就曾为此而沉思过不知多少次。
生意的成败是他的灵魂,真难以轻松潇洒得来。除非已站稳阵脚,可是阅生又未到阶段,重重隐忧于是折损英气。
儿子终于提高嗓门宣布他的喜讯,这才把我的心神拉了回来。
他说:
“妈妈,我被老师选了当班长了。”
“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我拉着儿子的手,给了他一个吻:“一定是你平日表现好才被选的,是吧!”
育智慌忙点头。
育德呢,反应是奇特的,意作了个无可无不可的苦笑状,这个跟她年龄不配衬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滑稽,老实说,还带一点反效果。总的一句话,教人刺眼,看着不舒服。
都怪那些电视台的节目,小孩子过分的凉薄与沧桑,就是来自这些世纪末的大众传媒教育。
育德现今这副有着憎人富贵意识的表情,得自什么地方呢?不言而喻了吧。
我赶紧拍拍她的头,把她“纳入正轨”,说:
“育德,快给你哥哥道贺,你得支持他做个好班长,给他鼓掌打气。”
“要他自己争气才成。”
育德竟这么说,怕真有三岁定八十这回事,女儿将来会是铁嘴鸡与小辣椒。
我还未回答,露茜就拔直喉咙从大门叫起来:
“还不快快出门了,校车要到了,上星期学校登了通告,睡迟到都不着校车等候的。”
原本还打算教训女儿两句的,被露茜这么一催,也就算了,赶紧拍拍他们兄妹俩,示意他们启程。
目睹露茜把育智与育德带下楼去,心中轻叹:职业女性要同时成功地做一个好母亲真难,根本时间不够分配,心中明明想好说的一番教训话都无从宣泄,今儿个晚上又有应酬,就得待到明天早上才能见那十分钟了。
很多事是要趁热打铁的,一冷了,在提出来讲,只会觉我这做母亲的噜苏婆妈,功力就起码减半了。
晚上,我跟老同学余小蝶有约,寻了跑马地一间酒店的餐厅吃饭,图个静局。
余小蝶跟我是大学同学,情谊与庄婉容、何慧心、邵敏聪、杨展雄、萧红等都一样,不是百拜之交,却相当谈得来,在很多情事上都做到互相信任与关怀的地步。
也许这种友谊的关系与态度与我的品性有关,我是温情,而非热情。
与余小蝶谈起这个来,她竟翘起拇指赞我说:
“希凡,你就是这方面棒!”
“要我今儿个晚上负责结晚饭账,不用耍这种手段。”我笑道。
“不,我是认真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已相当了得,不浓不淡,有若温水,更棒。你就是这个样子,看,个个老同学都跟你要好,你也对我们个个好,是不?”
我没有做声,想想,好像情况也是这样的。
“当然,我实话实说,希凡,也是由于你处处肯帮人,而又未反过来求人帮过你,这对保持友谊是相当重要的因素。”
我微微一愕,情不自禁地说:
“要是这么说,就令人有点心灰意冷了。”
“我们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还能不面对现实吗?”我无言,只有点头。
“就像我,不是屡屡得你指点关于财务上的问题吗?自创业以来,得了你这个免费顾问,才有今日。”余小蝶一派认真地说。
“你别客气,市场最公平,最无偏私,你的人造首饰若非货真价实,最棒的财政大臣给你指点迷津也属枉然。”
我说的是实话。这年头,除了拿着利器往人脖子上一搁,有点特效之外,谁会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别人?赚钱的生意都是实力派。
我们集团内就不知有多少少女喜欢配戴余小蝶的人造首饰,心甘情愿把血汗钱双手奉献,去巩固她的小企业王国,这是她的心思眼光再加经营功夫了得之故。
余小蝶听我这么说,便道:
“厚道人才肯讲公道话。”
“我们一班同学都这么赞美你。”
“不。”小蝶很不自觉地搭上这句话。
之后,我们俩人都沉默下来,似乎喉咙有硬物一下子卡住了,挡了要跟着冲口而出的话。
余小蝶把碟上的那块大大的T骨牛排,狠狠地切下一片,大口地嚼着。吃罢了,放下刀叉,拿餐巾抹抹嘴,再呷了一口茶,才道:
“如果人生只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那多简单可爱。这两桩事目前是最深得我心的。”
言语那么苦涩,竟出自一个现代创业成功的女性之口。
我答:
“你的外销生意办得如何?”
“大陆市场大得似个见不到底的金矿,最近广州秋交会举行,我的首饰乘势也办了个展销会,反应热烈之至。看来,由南而北、自西而东,我有把握大杀四方,一年之内,把我的产品推上高峰,卖个满堂红。”
“太棒了,恭喜你!”
“可是,”余小蝶把手在我跟前摆了摆,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道:“要付出非常沉痛的代价。”
我奇怪,有点忧虑对方有语过重了,于是便道:
“生意成功,一定劳累担心。”
“不,移山填海,赴汤蹈火对我虽不至于易如反掌,但仍应付自如。只是受不了成功带来的感情损失。”
我只能睁着眼看小蝶,一说到这种私人事件的关节儿上头,除非对方是不吐不快,否则我没有额外的好奇心。
因为好奇满足之后,只有心烦。
我不是个对朋友没有同情恻隐之心的人。
能援手相帮还好,分明是无法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话,不如耳不听、眼不见为净。
小蝶呢,明显地已如骨鲠在喉,她坦率地说:
“我和小莫的关系告吹了。”
我茫然地应着。
莫振杰也算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只比我们高两级,与小蝶走在一起多年了,根本上毕业后两年就已赋同居,当时小蝶跟我们一班女同学的解释是:
“迫不及待想过二人世界,但事业未成,小莫不肯娶我,说娶了妻就得养,兼要活儿,若还是电话费电费单都要拆账的话,不应有名分。”
听上去是很合情合理的。
往后细想,当然漏洞百出。
说得率直甚至难听一点,人都已睡到一铺床上去了,还用什么养妻活儿的美丽借口档在婚姻注册处门口,干什么?
实在很有点莫名其妙,更强词夺理。
看,如今呢,不消说,女方一朝富贵,男的受不了对比之下的落魄,便分手了。吃亏在谁?
越想越气,我忍不住说:
“小莫占的便宜可不小。两情相悦的开头几年都给他享受足了,到要讲实惠、担风险的时间,还推个所谓男儿气概的漂亮大帽子出来扣在你头上,这讲不通。”
“讲不通与否,他反正不管了,他拿了行李搬出我家去时说:
“‘对不起,这世界有个莫余小蝶就可以了,要有个余莫振杰可不必了。到我成为大老板,是千万富翁,不是打工仔时才来找你。’”
我问:
“你怎么答?”
“干脆叫他别来好了。这年头通货膨胀厉害,到处是千万富翁时,币值都贬了。且谁不知龟兔竞争的故事,谁还会不觉醒仍做那只停下来等龟追的兔?他是千万富豪时,我已过亿身家了。”
小蝶是忽然地气了,这很难怪!人与人之间的恩怨就是这样子造成了。小蝶又苦笑:
“小莫之外,还有一个萧红。”
“什么?”
这我可听不明白了。
萧红是小蝶最好的同学。这次跟小蝶见面,我正要问问她萧红这阵子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