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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我叫惠玉子……北九州人。”
“要是在解放区,我会枪毙了你!”明子恨得咬紧牙关。
“这么说,你是共产党的人喽?”惠玉子问。
“是又怎么样?我要你老老实实给病人治病!”明子大声地说。
“你要我,还是我要你!”玉子一步步向明子逼近。“你要干什么?”明子大声说。
“不会伤害你……我看你一掏就是十块银元,手里还有多少?咱们凑在一起,第一批回日本!”
“回日本?!”明子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件事。
“早晚都得回去,我们是日本人,不能在中国呆一辈子呀。”
“我恨日本人,我已经是中国人了!”明子讲得斩钉截铁一般。
玉子从床上拣起一张报纸:“你看,有规定:你就是嫁给了中国人也不行!日本妇女,凡在投降后与中国人同居或结婚的一律遣送,不准暗藏!”
明子大声说:“共产党不听国民党的。”
玉子又说:“报纸上说民主联军从哈尔滨派来一个代表叫李立三,取走了五十万元流通券,确定在老少沟和永吉这两个地点交接。”
明子摇着头:“我不信!”
“那个瞎子是你丈夫?”玉子问。
“是又怎么样!”
“他的眼睛是叫一种毒气侵蚀坏的。”
“啊!”明子为之一震。
“这种毒气我们一般都设在金库、武器库和特别机密的洞穴里。他中了这种毒气,就是说他到过这些地方,发了大财。国民党军队正穷得发疯呢!你看见刚才那个国民党中央军的飞行员,是专门从上海、南京往东北走私‘盘尼西林’和黄金的,我要是告诉了他……你现在要是逃跑,你的丈夫两只眼睛就会烂成窟窿!咱们一块儿回家,回日本吧,有了金条和银元,就是再困难,也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惠玉子激动得小白脸涨得发红,眼睛闪亮,一步步向明子逼近……
7
傍晚刮起了大风,这是在松辽平原上少见的春风,刮得天昏地暗,沙石横飞。大风中,望月明子搀扶着苗云吃力地走着……
明子搀扶着苗云好容易挣扎到鸡毛小店门口,没想到此时从大门里走出一个女人。细高挑儿的身材,紧裹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脚上是一双女式高腰皮鞋,显得十分匀称、大方。看不清她的脸庞,因为头和脸都蒙在一条白纱巾里。他们险些撞在一起。苗云因为过于疲劳和虚弱,一下坐在地上。
“怎么,他病啦?”穿风衣的女人想把苗云扶起,明子也急忙搀起苗云。那女人看见苗云头上缠着纱布,就问:“眼睛坏了?!”
“嗯。”明子说毕,就扶住苗云往院子里边走。
“来,到我这儿来!”那女人说。
“我们住在东厢房!”明子说。
“我是医生!”那女人大声说,然后扶着苗云走进正房……
女掌柜端了一铜盆热水走进正房说:“方小姐,水来啦!”
方小姐,也就是那位穿米黄色风衣的女人,如今换了衣着,一身手术时穿的医用服,头上还戴了顶白帽,正在剪掉倒在一张半旧椅子上的苗云眼上的纱布。她回头对掌柜说:“拿过来。”
这一回,看清了她的脸!消瘦的脸颊,大眼睛,弯眉毛,鼻梁很高,嘴巴很小,可以说是位十足的漂亮姑娘。
室内陈设简单,仅比东厢房多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而已。因为没有火炕,就觉着很宽敞。方小姐剪下苗云头上的纱布之后,把贴在眼上的方块纱巾取了下来,翻开眼帘一看,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怎么样?方小姐,上午才换的药。”明子说。
“你端水盆!”方小姐说毕,就用温水擦苗云脸和眼睛:“太脏了,眼睛坏成这个样,再不保持清洁,那会很危险!”
“会瞎吗?”明子担心地问。此时,方小姐才注意了明子:“你是他什么人?”
“我……”明子欲言又止。“是病人的妻子!”站在一旁的女掌柜说。
“你是怎么照顾他的?”方小姐用手缕了缕苗云的头发:“多少天也没洗了吧?”她又用棉球儿擦了擦苗云的脸。“多少泥啊!这么脏,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他的眼睛。”
明子惭愧地:“是,医生!”女掌柜在一旁说:“他们的生活太苦了!”
方小姐:“苦?水总会有吧!”然后,对明子说:“你看看,你自己这手、这脸,头发上的草叶儿!可以说是蓬头垢面。就不怕你丈夫不要你吗?!”
苗云动了一下身子,想用手去擦眼睛,方小姐急忙把他的手拉开:“不能用脏手擦!”接着对明子说:“你马上把他的手和脸洗干净,还有你自己的。等有了时间,我得把你打扮打扮,这么漂亮的小媳妇,一点也不知道干净!”说毕,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带红十字的小包,从里边拿出药、纱布、小刀、小剪,说:“他的眼睛是受了一种有毒物质的毁害,又没有很好及时治疗,加上不讲卫生,反复发炎,情况才这么严重,搞不好会瞎的!”她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
“小姐,他不能瞎,他要……”明子急得快要哭了。
“要赶快想办法!”方小姐回头把手放在苗云眼前,摆动着说:“看得见吗?”
“唔。”苗云拼命想睁大眼睛,半天才说:“一个白的东西在晃当……”
方小姐:“好,今天晚上就不用包扎了。”她从包里又取出一块香皂,“香皂,拿去,把他还有你,都好好洗洗!”
明子连忙说:“谢谢!谢谢!”苗云也一下爬起来,大声说:“谢谢你呀,同志……”
方小姐一愣:“同志?”女掌柜接过话头:“啊,他把小姐当成八路军了。八路军在我们这儿呆过,他们里头才有你这样的好人!”
方小姐:“是吗?一到东北就听人们说八路军好话,真想早一点见到他们!”“会见到的。”女掌柜说。
“可惜我这儿没‘盘尼西林’,不然,打几针,就会有明显效果。”方小姐遗憾地说。
“有!明天我一定进城去买。”明子坚定地说。
还是月亮的夜晚,月光洒满这小小的客栈。正房里点着一支红烛,它的光芒比油灯亮得多了。灯下,方小姐边给明子梳头边说:“你叫苗凤?”明子回答:“是。”
方小姐说:“你的皮肤真白!”明子不好意思地:“啊?”
“多大啦?”方小姐问她。明子回答:“十七岁。”
“这么小就结婚啦?”方小姐眨眨眼。明子红着脸:“嗯。”
方小姐又问:“他对你好吗?”明子害羞地:“好!”
方小姐给明子梳完头,取出一个小瓶,把瓶里的香水洒一些在明子头上。明子问:“是什么?这么香。”
方小姐说:“双妹花露水!”明子连忙说:“我不要,不要!”
方小姐打断她:“一天到晚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明子很难过地说:“我怕他的眼睛……”
“有好药,有专科医生给他治,会好的!”
明子猛地站起来:“小姐,你能给他治么?”
方小姐说:“我在这儿等人,人来了我马上就得走!恐怕……”
明子一下子给方小姐跪了下来:“方小姐,明天一大早,我进城买药。我怕,要是回不来,就把他交给你了!”她哭出声来。
“起来,快起来!”方小姐拉着明子的手,“这是干什么?我等你回来!”
“我要是回不来呢?”明子问。
方小姐说:“怎么会呢?我一定等你!”
明子擦着眼泪站起来:“我就是死,也要把他的眼睛治好!”
方小姐非常感动地说:“没看出来,你们俩的感情这么深。”
8
明月挂在小店的房脊上。一片安静。灯全熄了,只有东厢房里间,露出微弱的亮光。屋内,倒在草口袋上的苗云已经入睡。望月明子却呆呆地坐在炕沿上发愣。灯油快干了,火舌也越来越小……
明子突然翻起自己当枕头的小包袱,半天,从里面摸出一把“勃郎宁”手枪,她熟练地取下弹夹,数了数里面的子弹,然后用布包好,放在一个很小的篮子里,看了一眼苗云,吹熄了油灯,倒在炕上。
忽然,她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是方小姐的香皂在枕边。黑暗里,明子做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梦:
……盛开的樱花。公园里的,还有日本英彦山区里,满山遍野。啊!那个日本陆军大将的塑像活了起来,冲着人群挥舞着军刀。
……通化屯田营,日本陆军慰安所里那个拉她上楼的日本兵……惠玉子正取下口罩,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