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艾蒂安道:“亲爱的吕西安,别听他胡说。 你上他的铺子去瞧瞧就知道。他的橡木柜台是一家破产的酒店拍卖出来的;他要节省,点的油烛从来不剪烛芯。 在那种若有若无的亮光下,架子上一无所有。 一个穿蓝布上装的学徒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拿嘴巴凑着手掌呵气,不是跺脚,便是磨拳擦掌地取暖,象坐在街车顶上的马夫。哼!
他的书就不比我这儿多。鬼晓得他做的什么买卖!“
巴贝听着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盖过印花税章的纸,说道:“这是一百法郎的本票,三个月期头,你的书我带走了,销路不好,我拿不出现款。 想到你要派用场,我又没有钱,才签了这张期票帮帮你的忙,我可是不喜欢出票据的。”
卢斯托道:“这样,你还要我尊重你、感谢你吗?”
巴贝回答说:“尽管感情当不得现钱,我照样接受你的敬意。”
卢斯托道:“我要买手套,花粉店老板才不那么大方,肯收你的票据呢。喂,五斗柜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幅挺好的版画,值到八十法郎,是初印,我还为那版画写过一篇滑稽的稿子。真的,《希波克拉底拒绝阿塔克塞尔塞斯的聘礼》很有文章可做。 巴黎的阔佬往往拿出惊人的聘金来,有些不希罕聘金的医生正好引用画上的典故。 版画下面还有二三十份流行歌曲的谱子。 你一起拿去,给我四十法郎。”
“四十法郎!”书店老板叫起来,声音象受惊的母鸡。 接着说道:“至多二十法郎,没准我还要赔本呢。”
113
幻 灭(中)352
卢斯托说:“二十法郎在哪儿呢?”
“还不一定凑得起来。”巴贝说着在身上摸了一阵,“啊,有了。 你把我挤干了,碰到你真没办法……”
“好,咱们走吧,”卢斯托招呼吕西安,吕西安的诗稿他随手拿起,用墨水在绳子底下画了一条线,带着出门。“还有别的东西吗?”巴贝问。“没有了,小夏洛克,改天再让你做笔好交易……(叫你蚀掉三千法郎,你这样剥削人,得教训教训你才好。)”卢斯托最后几句是轻轻地对吕西安说的。两人坐着街车向王宫市场进发,吕西安问:“那么你的书评呢?”
“嘿!怎么写书评,你知道吗?拿《埃及游记》来说,我不裁书边,从缝隙里东零西碎地看上几段,就发现十一处文字的错误。 这就好写上一栏,说作者也许懂得刻在华表上的怪文字,却不懂他祖国的语言;我可以提出证据来。不久,我说与其谈博物学、考古学,不如讨论埃及的前途,文明的发展,怎样使埃及回到法国的怀抱等等;埃及即然在我们手中得而复失,还可能在精神上受我们的影响,归附我们。 然后来一套爱国主义的滥调,什么马赛啊,近东啊,我们的贸易啊,扯上一通。”
“如果作者在书里就是这样写的,你又怎么说呢?”
“那就说他不该喋喋不休地谈论政治,应当关心艺术,当地的形势也可描写一下,风景。 批评家借此感慨一番。 他可以说:我们被政治包围了,腻烦死了,到处只听见政治。 我真想读读有趣的游记,叙述航海的艰苦、土峡的风光、赤道
114
452幻 灭(中)
上奇妙的景致和从来不出门的人需要知道的事情。 我一边赞美这一类的游记,一边取笑有些旅行家大惊小怪,把掠过的鸟、飞鱼、桃子、高地、经过勘测的海湾,当作大事一般夸说。 批评家还责备作者不曾提到和一切艰深、神秘、不可解的事同样引人入胜的、莫名其妙的科学问题。 看过评论后读者笑了,我们的责任也就完成了。 至于小说,佛洛丽纳是世界上少有的小说迷,她替我分析内容,我按照她的意见写评论。 直要她嫌作者絮烦,觉得讨厌,我才考虑作品,向出版商再讨一部样书,出版商当然照送,有希望得到一篇好书评,他还有不高兴的吗?“
吕西安脑子里装满了小团体的朋友们的观念,说道:“天哪!但是真正的批评、神圣的批评在哪里呢?”
卢斯托道:“亲爱的朋友,批评这把刷子不能刷单薄的料子,否则会一扫而光的。 得啦,写作的内幕不谈了。 你瞧见这记号没有?”卢斯托指着《长生菊》的原稿问。“我用墨水沿着绳子在包皮纸上画了一道线,要写道里阿打开来看了,绳子不可能扣在老地方。 所以你的原稿等于被密封了一样。 你要实地试验,这办法不无用处。 我还得说一句,如果你没人撑腰,甭想单枪匹马闯进道里阿的铺子,多少青年跑上十来家书店,连一声请坐都听不到……”
这一点吕西安有过经验,知道这是事实。 卢斯托下车给了马夫三法郎。 吕西安看卢斯托刚才穷得要命,此刻这样摆阔,好不诧异。 两个朋友走进木廊商场,专出所谓时髦书的书店当时就是气派十足地设在那儿。
115
幻 灭(中)552
十一 木廊商场
那个时期,木廊商场在巴黎赫赫有名,是个挺好玩的地方。 那区藏污纳垢的集市值得描写一番,因为它在三十六年之间对巴黎生活的影响极大,四十岁左右的人看了我的叙述都很感兴趣,虽则年轻人觉得难以置信。 原来的场子今天变了开阔的奥尔良回廊,又高又冷,赛过没有花草的花房。 当初盖着一些木屋,说准确些只是薄板搭的棚子,胡乱盖上一个顶,开间很小,朝着院子和花园,有些钉死的玻璃窗,象城门口的小酒店里最脏的窗子,透进来一缕阳光。 三排铺子留出两条走廊,大约有十二尺高。 中间一排夹在两条走廊之间,空气恶浊;走廊顶上的玻璃老是乌七八糟的,底下更没有多少光线。 蜂房似的铺面尽管小得可怜,有几间不过六尺宽,八尺到十尺深,可是供不应求,租金要三千法郎一年。靠院子和花园取光的棚屋都有绿漆的矮木栅保护,大概怕群众走近,把破落的后壁撞倒。 有二三尺空地在本棚,长着奇形怪状,科学家都认不得的植物,跟同样茂盛的各色工艺品混在一起。 印刷车上试过大样的字纸,盖在一株蔷薇上,修辞学的华彩沾着流产的鲜花的香味。 小菜园灌饱了无人照料的臭水。植物枝条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缎带,各种商品的传单。帽子店的零料和废品压得植物喘不过气来:一簇绿叶托着一个缎子的结,扎成大丽菊的样子,叫人看了把花的观念弄糊涂
116
652幻 灭(中)
了。 不论在院子那边还是在花园那边,这座古怪的宫殿让你见识到巴黎最龌龊、最奇怪的面目:雨水淋坏的粉刷,补过的土墙,陈旧的油漆,令人想入非非的招牌。 面朝院子和花园的木栅也被巴黎的群众糟蹋得污秽不堪,好象替铺子镶了一条难看而又难闻的边,叫感觉灵敏的人不要走近;谁知感觉灵敏的人并没有被这些丑恶的景象吓退,正如童话中的王子不怕恶魔放在公主身旁的毒龙和危险的障碍。 那时的木廊像现在的奥尔良回廊一样,中央有一条过道;也像现在一样,可以穿过两座有成行柱子的游廊进去。 大革命以前开始修建的游廊,后来由于缺乏经费,没有完成。 如今通往法兰西剧院的壮丽的石廊,当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高得异乎寻常,屋顶盖得极其马虎,雨天常常漏水。 大家称那为玻璃廊,免得和木廊混淆。 所有破烂店房的屋顶都非常糟糕;有一个经营开司米和呢绒的出名商人,一夜之间货物淋了雨,损失巨大,把业主奥尔良王室告了一状,打赢了官司。 有些地方,顶上只盖两重柏油布。 不论是木廊,还是舍韦酒家在那儿起家的玻璃廊,底下都是天然的泥地,加上过路人的靴子、鞋子带来一层人造泥土。愈踩愈硬的泥地经过商人们的不断打扫,那些陵谷是由于多岗峦变成的,一年四季绊你的脚,初去的人很不容易走路。地上是一堆堆可怕的泥巴,玻璃窗风吹雨打,粘着灰土,平顶的棚屋披着褴褛的衣衫,砌了一半的围墙肮脏无比;整个景象叫人想起波希米亚人的帐幕、集市上的木棚、围在巴黎大建筑四周的临时工程,——始终没有盖起来那些大建筑物。奇丑的外貌同内容非常相称:藏垢纳污的廊子底下热闹,
117
幻 灭(中)752
嘈杂,各种行业鳞次栉比,从一七八九年的革命到一八三○年的革命为止,做的买卖为数惊人。 交易所设在对面王宫市场的底层,有二十年之久。 舆论的趋向,显晦的声名,政治和金融的波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