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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巴黎生活的经验吓坏了。 他研究了一下饮料的价钱,摸摸口袋,不敢学艾蒂安的样;他还在后悔过去的荒唐,惟恐再出乱子。 他还没摆脱外省教育的影响,一有邪念,他的两个护身神——夏娃和大卫立刻出现,使他想起大家对他的期望:他不但要使老母亲幸福,也不能辜负自己的才能。白天他在圣热内维埃弗图书馆钻研历史。 经过初步研究,他发觉他的小说《查理九世的弓箭手》有些荒谬的错误。 图书馆关了门,他回到又阴冷又潮湿的房间把他的作品修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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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重写,整章地删掉。 在弗利谷多铺子吃过晚饭,他往下走到商业巷,在布洛斯办的文艺阅览室中读当代的文学作品,日报、期刊、诗集,了解流行的思潮;半夜前后回到破烂的旅馆,灯火和取暖的木柴便省掉了。 那些读物大大改变了他的观念,他重新校阅歌咏花卉的十四行诗集,把他一向看重的《长生菊》,大加修改,保留的原诗不满一百行。 可见吕西安最初过的是一般外省穷小子的生活,纯洁,无邪,觉得弗利谷多的饭菜比起老家的伙食已经是奢侈的享受了;所谓消遣只是在卢森堡公园的走道上慢悠悠地散步,心里暖暖的,斜着眼睛望望漂亮的女人;从来不走出本区,只管想着前途,一本正经地用功。 无奈吕西安天生是个诗人,欲望极大,看到戏院的招贴就心痒难熬,难以克制。 他买楼下的后座,在法兰西剧院,滑稽歌舞剧院,多艺剧院,喜歌剧院,花了五六十法郎,看塔尔玛演他最出名的几个角色,这样的乐趣哪个大学生肯放弃呢?富有诗意的人一开始就爱戏剧,吕西安被戏剧迷住了。 他觉得男女演员全是重要人物,不可能跨过脚灯去对他们随便张望。 在吕西安心目中,那些使他快乐的名角儿简直像神仙一般,报纸上提到他们时,口气不亚于谈论国家大事。 他渴望做一个戏剧作家,编出戏来叫人上演!有些大胆的人,例如卡西米。 德拉维涅,居然实现了这样的美梦!吕西安转着这些创作的念头,时而信心十足,时而悲观绝望,精神上骚动不已,可是他继续过着用功和俭省的日子,不管有多少强烈的欲望在暗中激荡。 他甚至过分谨慎,不敢走进王宫市场那样的销金窟,他不是曾一天之内在韦里酒家花掉五十法郎,做衣服花掉将近五百吗?即使苦熬不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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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弗勒里、塔尔玛、米旭或者巴蒂斯特弟兄演出,他也只敢买楼上黑洞洞的散座,五点半就去排队,迟到的人只好花十个铜子买一个靠近售票房的地盘。 许多大学生往往等了两个小时,最后听见一声票子完啦!大失所望。 散了戏,吕西安低着头走回去,不敢看街上的神女。 或许他有过几回极简单的艳遇,在他年轻胆小的想象中显得重要无比。 有一天吕西安把钱清点了一下,发觉所剩无几,大吃一惊;而想到要去找一个出版商,弄些工作来糊口,他又冷汗直流。 他一厢情愿当作朋友的那个青年记者,不再上弗利谷多饭店。 吕西安等着机会,但机会始终不来。 巴黎只有交游广阔的人才能碰到巧事;熟人越多,各式各样成功的可能性越多,所谓幸运本来是趋炎附势的东西。 吕西安还保持着外省人未雨绸缪的脾气,不愿意等到只剩几个法郎的时候,他决意壮着胆子去找书店老板。
三 两种不同的书店老板
九月里有一天上午,天气相当冷,吕西安挟着两部手稿,从竖琴街往下走到奥古斯丁河滨道,沿着人行道踱过去,瞧瞧塞纳河,瞧瞧书店,似乎有个好心的神通在劝告他,与其投入文坛,还不如投河。 从玻璃窗或店门口望到的脸相各各不同,有的和善,有的好玩,有的快活,有的抑郁。 吕西安先是迟疑不决,懊恼得厉害,把那些脸孔仔细打量了一番。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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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发现一家铺子,好些伙计在门口忙着打包,准备发货;墙上全是招贴,写着:本店发售——德。 阿兰古尔子爵著:《孤独者》,第三版;——维克多。 杜康热著:《雷奥尼特》,全五卷,上等纸精印,十二开本,定价十二法郎;——凯拉特里著:《道德综论》。
“这些人可真幸运啊!”吕西安叫道。招贴是有名的拉沃卡想出来的新花样,那时初次在墙上大批出现。 不久群起效仿,巴黎城内花花绿绿地贴满了这种广告,国家也增加了一项税源。 在昂古莱姆那么威风,在巴黎那么渺小的吕西安,心里又激动又紧张,沿着屋子溜过去,鼓足勇气踏进那间书店,里头挤满了伙计,顾客和书店老板,——“说不定还有作家在内。”吕西安私下想。他对其中的一个伙计说:“我要见维达尔先生或者波雄先生。”
他看见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维达尔。 波雄合营书店,专营国内外图书发行及经销业务。忙碌的伙计回答道:“他们两位都有事。”
“我等着就是了。”
诗人在铺子里等了两个小时,打量整包整捆的图书,看看题目,打开书来东翻几页,西翻几页。 最后他肩膀靠着一个用玻璃围起来的小房间,挂着绿色的短窗帘;吕西安疑心维达尔或者波雄就在小房间内,因为他听见谈话的声音。“如果你愿意批五百部,就算五法郎一部,每十二部奉送两部。”
“那么每部实价是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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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原价减去八十生丁。”
“那就是四法郎二十生丁。”说话的估计是维达尔或者波雄,对方是来兜销书的。“对。”兜销的人回答。“是不是记账呢?”进货的人问道。“好家伙!
难道你打算十八个月结账,付我一年的期票不成?“
“不,马上结清。”不知是维达尔还是波雄回答。“什么期限?九个月吗?”说话的不是来兜销的出版商便是作者。“不,朋友,一年。”两个经销人中的一个回答。双方不出声了。 一会儿,陌生人叫道:“你太棘手了。”
“怎么,我们一年销得掉五百部《雷奥尼特》吗?”经销人对杜康热的出版商说。“销路要能按照出版商的心思,我们就都是百万富翁了,亲爱的先生!无奈销路操纵掌握在大众手里。 瓦尔特。 司各特的小说只卖九十生丁一卷,三法郎六十生丁一部;你想叫我把你的书卖得更贵吗?要我帮你推广这部小说,需给我好处才行。 ——维达尔!”
一个胖子耳朵上夹着一支笔,离开账台走过来。波雄问:“你上次出门,发了多少杜康热的作品?”
“《加来的小老头儿》销出去两百部,为此不能不把两部回扣小一些的书跌价,现在都变了夜莺。”
吕西安后来才知道,凡是搁在货栈的架子上,冷清清无人问津的作品,书业中称为夜莺。维达尔接着说:“而且你知道,皮卡尔正在写小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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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商向我们兜生意,为了要畅销,许诺比一般的批价多给两成佣金。“
杜康热的出版商听着维达尔告诉波雄的内幕消息,发了慌,可怜巴巴地回答说:“那么,一年就一年吧。”
波雄毫不含糊地追问一句:“这话当真吗?”
“算数。”
出版商走了。吕西安听见波雄对维达尔说:“客户已经定下三百部;我们给他远期票子,把《雷奥尼特》五法郎一部卖出去,要人家付我们六个月的期票,这样……”
“这样就能净赚一千五。”维达尔说。“嘿!我看得出他手头很紧。”
“他糟糕透顶了!印两千部,给了杜康热四千法郎。”
吕西安走到小房间门口,打断了维达尔的话。他对两个合伙人说:“对不起,打搅你们……”
两个老板对他似理非理似应非应。“我写了一部法国的历史小说,近于瓦尔特。 司各特一派,题目叫《查理九世的弓箭手》,我想请你们收买。”
波雄把手里的笔放在桌上,朝吕西安冷冷地望了一眼。维达尔虎着脸瞧着作者,回答说:“先生,我们不出版,只经销。如果我们自己出书的话,做的是知名作家的生意;并且只收买正经书,像历史和什么概论之类。”
“我的书非常正经,目的是把拥护专制政体的天主教徒和想建立共和政体的新教徒之间的斗争,写出一个真面目来。”
一个伙计在外面叫道:“维达尔先生!”
维达尔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