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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几车时,再将沙背到岸头,然后用小拉车拉到十多里远的县城,卖给那些需要黄沙的建筑单位。每拉1000斤是45元。而正是这四块五毛钱一车的黄沙,使梁雨润比别人更早地从河滩上走到了黄河岸头。
我几乎想笑:我的同龄人从原始式的土窑洞生活“进化”到现代人,仅用了二三十年!1971年,他随父亲和全家从黄河岸边的窑洞里,搬迁到了岸上的村庄,开始融入现代社会。但即使是这样,他们的家还在黄河边,每天都能听到黄河之水的咆哮声。
这就是中国的现实社会。一个古老和原始,落后和现代,永远相随相伴着的农业社会。我转身远眺一望无边的黄河滩,如今还有相当多的人家依旧在岸边的土窑洞里栖息繁衍,白天像梁雨润当年用竹箕背着黄沙,天黑后坐在坑头看着新世纪巴黎的流行时装表演节目。除了在饭后茶余议论议论天南海北的精彩世界外,一切都是昨天和前天的生活方式。即使是身为当地“大官”的梁雨润的家人,他的那位值得尊敬的老父亲,现在还是主要靠侍弄河滩上的那几十亩苹果树为生。
黄河为什么被中国人称其为“母亲河”,从这一天开始,我才认清了它的真实含义。在我理解中,人们之所以称其为“母亲河”,是因为这儿的人们无法离开这黄河母亲的乳汁,是黄河给予了他们的一切。这不仅仅是文化的概念,文化在包含人类社会的发展的诸多因素中占有多少份量?比得上人类生命的全部意义吗?
同时我现在也才明白,长江为什么不被长江人称其为“母亲河”,是因为长江人不用在长江的岸边挖土窑洞居住,长江人的身后是肥沃的稻田和飘香的柳枝,前面则是小桥流水的城市。
长江滔滔也无法比拟黄河涓涓给予那些在岸边土窑洞生活的人们的生命乳汁。
母亲总是在贫穷中更显伟大与慈祥。黄河属于这样的母亲,因而她成为中国这样一个农业国的母亲当之无愧。
我也许在这时才更加意识到史英俊这样的黄河岸边的农民为何对失去土窑里那库果子有那份痛彻的悲愤。他发誓要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和财产,其实他想找回的是他和他全家的生命。
我的同龄人,与史英俊同为从土窑洞里走出的梁雨润,当然比谁都理解史英俊心头的悲愤。
“老史,你尽管放心回家,只要查实你受害的事实,我一定会把这些丧尽天良的不法分子清除出司法队伍,让你安心走致富道路。”梁雨润说。
“谢谢你了,梁书记……”史英俊“扑通”跪下双腿。
“老史,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起来!”
“不。你就让我诚心诚意地为你磕几个头吧!”史英俊此时已经泪流满面。“这第一个头是我史英俊给你磕的。这第二个头是代孩子她妈磕的,她已经痴呆了,不能自己来磕。第三个头是代三个娃儿给你磕的,你一定得接受……”
“老史……”梁雨润不知说什么为好,只觉得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梁雨润跟谁也没打招呼,便独自来到了史英俊家。
“哎呀,是梁书记,你这么早咋就来啦?”刚刚起床的史英俊开门一看,吃惊不小。
“对不住了,老史。”梁雨润边招呼边进了史家小院,道:“昨晚一宿没睡着,一直想着你家的事,天明就来看看。不妨事吧?”
“哪里哪里,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会亲自来。说真的,你怎么会来我们家呢?昨儿个你给我的一番话,我听了就想,即使我家的事再没人来处理,我也认了,因为我看到人民政府里有你这样的官在,我们庄稼人就心里踏实了。我真想不到你会来我家啊!”史英俊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梁书记,梁书记——”史家老少几口子这时已经闻声出屋,并在小院将梁雨润团团围住,齐唰唰地跪在他面前。
“看看,看看,老史,你让他们起来!快快。”梁雨润忙躬下腰,上前一个个扶起。
“坏人。坏人要完的。要完的……”史英俊的老伴披头散发。独自在院子里转悠,嘴里不停地说着同一句话。
看看坐在小板凳上将头埋在裤裆里长吁短叹的史英俊,和他披头散发的老伴,及一步不离跟在娘后面的那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梁雨润心头一阵阵酸疼:是那些不顾别人死活的家伙,让这么个原本富裕的农民家庭落得如此境况,真是罪不可赦。
梁雨润瞅着史英俊的小姑娘,突然想起道:“小娃儿,今天是星期天,你还背着书包干啥?”
“哇——”不想孩子大哭起来。哭得两只瘦小的肩膀在不停颤抖。
“老史,这孩子咋啦?”梁雨润感到奇怪。
“唉——”史英俊长叹一声,说:“自打前年一窑子的苹果被抢后,家里既要还贷,又要种地,一下落了9万多元的债,孩子她妈病成这个样都没钱上医院治,娃儿还哪上得起学……”
“这哪行?”梁雨润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了掏,正好是1000元钱,然后塞给史英俊:“孩子她妈的病要抓紧治,可娃儿上学一天也不能耽误。”
史英俊接过钱,双手抖动了半天。“娃儿,过来给梁书记磕头……”
“别别,老史,你不能这样作践我。知道吗,是我们这些党的干部没有把工作做好,让娃儿她们跟着受难。你再让她们向我跪下,不是在作践我们党吗?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嘛!是该我们向娃儿她们请罪呀!”
梁雨润后来对我谈到他第一次进史家时的感受时说:“那一次我几乎是‘逃’出史家的,他们一家人要向我磕头,可我心里想要磕头的是我。是我们这些为官者没有管好自己的那一方天地,才使史英俊这样的百姓受了这等苦啊!”
我确信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感受。同时也明白了他后来为什么在重重压力下义无反顾地一直坚持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老胡,把史英俊一案的案宗给我马上拿来,我要看!”从史家回到县城的办公室。梁雨润立即命令纪委的同志调当时几个部门处理该案的材料。
“真是岂有此理。这样一件事实清清楚楚的案件,竟然会办不下去!涉案人至今仍逍遥法外!这世间还有没有公道可言了?”梁雨润拍案而起。
“马上通知公检法司四个部门的领导到纪委,史英俊一案必须立即处理。不能再拖一分钟。如果我们再拖着不处理,就跟那些到他家抢苹果的人没什么区别、是一种犯罪嘛!”
“梁书记,单就这案件的性质我们都清楚,也知道该怎么惩治这些违法乱纪者,但为啥拖了这么长时间你知道吗?”
“不就是因为涉案人员都在执法部门嘛!”
“还不全是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
“啥?你赶快说来。”
“这案是现任县委主要领导,前两年直接抓过但一直没有了结的案子。”
“这不是更需要我们抓紧办嘛!说明县委领导都非常关心此案!”
“你说的是其一。”
“其二呢?”
“这不明摆着:你要是把它弄清楚了,不是让县委主要领导下不了台嘛!”
“你!”梁雨润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大了:“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为我着想。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尽快查清和处理了,可能使我的直接领导也许有些脸面不好看,但这仅仅是一个人的事,相反,我们如果处理不好,那全县的老百姓的眼睛都盯着我们,盯着我们这些共产党的干部,那可是我们整个共产党的脸面嘛!”
纪委的同事们再也不说话了。其实大伙儿心里早冒了一团火,身为共产党干部,谁不想为老百姓撑腰?
“行。有你梁书记这话,我们就更不用担心啥了。你说吧,咋干?”
“史英俊苹果案的整个事实和性质不都很清楚吗?所有涉案人员都是司法部门工作人员,别人想治他们不是难吗?那好,根据党授予我们纪委的权利,现在我们就案件性质进行讨论,如果确属国家公务人员违纪违法行为的,我们就立即‘双规’他们。”
“对。我们举双手赞成立即对几个涉案人员进行‘双规’。”
“好!大家意见统一,那么我们立即行动!”梁雨润站起身,“等公检司法四个部门的领导一到,我们就宣布‘双规’决定。”
这是一次在夏县政法史上少有的行动,一天之内,公安和法院两个部门的10来个人同时被宣布“双规”,并且一个不漏地全部被送进了夏县重大案件的办案地——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