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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一口袋灵魂上路 作者:谢友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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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着,我叫我哥去! ”两个打一个,就胜了。天下有这么简单的阵势吗? 张抱
丁下象棋,曲高和寡,他就自己跟自己下。张抱丁不在乎输赢,一个人不能只赢不
输,也不会只输不赢。张抱丁跳马,张抱丁也跳马;张抱丁打隔山炮,张抱丁把相
飞起来。

    张婉玉像小猫一样走进囚室,把烟笸箩、纸条、洋火。放在干爹大腿旁。辽西
一带,本来就有认干亲的风俗,张婉玉认下干爹,心里托底,不会被撵走了。

    张抱丁凝视棋局,手里哐啷啷转动吃掉的子。

    说:“沏壶茶。”

    “嗯哪,我烧水去。”张婉玉柔声道,像日本国下女一样退出去。县城内,有
日本人,张婉玉这样的中国女孩,恨日本男人,不恨日本女人。辽西地区,汉、蒙、
满、回、朝鲜、锡伯族杂居,对异民族风习融会得快,融会得自然。战争,异民族
的入侵,使男人变得勇猛凶悍,使女人变得更柔顺了。

    张抱丁说:“别烧火了。去茶馆打,记账。”

    张婉玉拎起暖瓶,来到呼家茶馆。她声音轻软,垂眉耷眼,县城里的女孩,倒
比乡下姑娘腼腆文静。

    呼雨慌手慌脚给她打水,水流哗哗响,热气噗噗蹿。

    张婉玉笑道:“呼哥,我干爹说,记账。”

    呼雨咧嘴笑,张抱丁比他大三岁。他娘的,变大辈了! 张婉玉问:“你笑啥? ”

    呼雨说:“你爹。”

    张婉玉脸“腾”的红了。

    水满了,张婉玉手里捏着瓶塞,发愣。天大黑,门前灯光雾蒙蒙的。

    呼雨道:“我该压火了。”

    张婉玉问:“我干爹咋一个人过? ”

    呼雨说:“瓶塞。”

    “哦。”张婉玉弯腰扣上暖瓶塞。

    呼雨说:“没有人替他张罗。”

    “他自己不知道张罗? ”

    “他净替别人张罗了。他操的闲心不少呀!'' 呼雨讥讽道。

    “那大伙应该帮衬他呀。”

    “在农村,没有老人,没有房子地,除非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那也中呀。”

    “他能干? 你可不知道张抱丁,他成天骑着匹大马,吆五喝六,肯窝在别人矮
檐下,把自己的姓改喽,管人家叫爹叫娘,生下儿子,也不姓他的姓? 那不把他活
气死!”呼雨笑了,盯张婉玉一眼,“他是当大辈儿的人! ”

    张婉玉跺一下脚,拎起暖瓶走了。

    张抱丁输一局,也赢了一局,乐呵呵摆下盘。张婉玉将茶水捧上,说:“干爹,
喝水。”

    张抱丁接过碗,慢慢饮,一股热乎气烫进心窝。

    “闺女,我不能把你长留下。”

    张婉玉跪在他身边,低声道:“干爹,你啥意思? ”

    “给你选个好人家。”张抱丁摆好子,横架当头炮。

    张婉玉说:“我落到这儿,两眼一摸黑。”

    张抱丁心里想,你眼睛贼着呢,你心里鬼着呢。

    “呼家茶馆,我估摸有点土鳖钱,就一个儿子呼雨。”

    拱卒,张抱丁听见,她喘气粗了。

    张婉玉说:“我听干爹的。”这话,分明是乐意了。

    张抱丁烦呼雨。但掂来掂去,过日子,还是呼家好。呼家茶馆面临官道,南来
北往经见的人多了,呼雨就想娶一个城里姑娘,再说,娶她,花不了几个土鳖钱,
呼雨能乐意。

    “闺女,我不能坑你,就他吧。”

    张婉玉惊讶得睁大眼睛,说:“这是咱家自己就能说了算的? ”

    张抱丁断然道:“就他吧。”

                        三  张抱丁给呼家做先人

    张抱丁走进呼家后院。呼雨站在马号前,端着大簸箕筛料,刷刷刷,簸箕一扬
一扬,高粱和土末一齐飞起来。高粱落进簸箕里,灰土随风飘洒。张抱丁绕过灰尘,
说:“呼雨,你过来。”

    呼雨撂下簸箕,拍拍手,过来了。

    张抱丁蹲下,说:“你蹲下。”

    呼雨蹲下。

    俩人面对面。呼雨将双手夹在裆间,张抱丁两只手撑住膝盖,这就比呼雨高出
半头。

    张抱丁说:“我骑骑你的马。”

    呼雨想都没想,说:“不借。”

    张抱丁瞪住呼雨,质问:“以前你咋借过? ”

    呼雨说:“以前,它不怕你。”

    呼雨觉得奇怪,现在只要张抱丁挨近马号,那马就没命地挣缰绳,浑身哆嗦,
哀哀嗥叫。张抱丁心里明白,它怕他报复。张抱丁龇牙一笑,说:“去,把马给我
牵出来。”

    “它揣崽了,更不能受惊吓。”

    “我去山南五家子村。”

    “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张抱丁心头恶火腾蹿! 呼雨也不让步,俩人伸长脖子,像斗架的公鸡。

    呼雨说:“别干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 ”

    张抱丁攥紧拳头,呼雨向后一躲。张抱丁“啪”

    地,将拳头砸在自个儿的大腿上,吼叫:“一个人,还不如一匹马值钱吗?!”

    呼雨问:“你跟我做买卖呀? ”

    张抱丁说:“我的闺女白给你了?!”

    呼雨冷笑:“你的闺女? ”

    张抱丁仰脖朝屋里喊:“张婉玉! ”他指望于闺女出来,叫他一声“爹! ”

    呼雨说:“听不见,在前院茶馆呢。”

    张抱丁愤恨道:“不是做买卖,可满天下也没有自给别人东西的。”

    呼雨说:“对! 没有白给别人东西的。”

    两个人取得了共识。呼雨掰开手指头算起来:“我给了你二十包茶砖,一顶狗
皮帽子,一件羊皮大氅,一双马靴,两桶烧酒。我自给过谁什么,喝一杯茶水,我
还收钱呢。”

    账就怕算。算账,张抱丁不是呼雨的对手。张抱丁没能借出马来。

    秋后,吴府给了乡公所一匹马。张抱丁骑着公家的马,逢人便说:“一朵鲜花
插在狗屎上了! ”

    张婉玉挺着大肚子回娘家,对张抱丁说:“干爹,你别这么说。多难听! ”

    张婉玉生下一对凤胎,大的叫金枝,小的叫玉叶。

    张抱丁一听便炸了! 说:“呼雨,你想造反哪! 金枝玉叶,吴府还不敢叫呢。”

    呼雨说:“我敢叫。”

    张抱丁说:“你这是压吴府。”

    呼雨说:“吴家是人家,呼家也是人家;吴家过日子,呼家也要过日子。”

    张婉玉又生下了呼小尾。张婉玉说:“干爹,小尾都会叫‘姥爷’了,你咋还
说‘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了! ”’张抱丁笑道:“说溜嘴了。”




    张抱丁挨家挨户核实户口。张抱丁走进呼家,打开硬皮簿子,说:“查户口。”

    呼雨说:“查吧。”

    张抱丁问:“户主? ”

    呼雨说:“呼雨。”

    张抱丁问:“主妇? ”

    呼雨说:“呼氏。”

    张抱丁呆一下,说:“啥? ”

    呼雨说:“你问的啥就是啥。”

    张抱丁说:“我问的是主妇! ”

    呼雨答:“呼氏。”

    张抱丁鼻子气歪了! 张婉玉嫁到呼家后,呼雨上户口时,把她改作呼张氏。随
夫姓,有这个风俗。但改行,不改也行,民国后,不改的多了。现在,呼雨居然要
把“张”字抹掉,不承认他张抱丁了! 张抱丁怒不可遏,叫道:“我的女儿,叫呼
张氏,还有金枝玉叶小尾,我连外孙女、外孙都有了。我给呼家祖祖辈辈做先人,
做定了! ”

    呼雨道:“你乱吼什么! 前院有客人,让人家寻思你是个八成货。”

    张抱丁继续吼叫:“我是太傻了! ”

    张抱丁在户口登记簿上,重重写下“呼张氏”。这就叫权力!

                           四  没有过不去的河

    张抱丁带外孙呼小尾,去了一趟内蒙古。回来时,马车上装满黄油、奶酪、粮
食和蒙药。张抱丁赶车,呼小尾坐在车后。马车在瘦谷间走,山坡上,村屋似积木
散落。常在省界两边来往的人都知道,那是个死村,山洪将人冲走了,只剩下一群
石屋。到做晚饭的时候,村里便会炊烟袅袅,隐隐约约若篱笆墙。有灵性的人,能
听见“吱哑”推门声,老人咳嗽,女人招呼孩子,鸡鸣狗吠毛驴呜啊呜啊叫,仿佛
仙境人家……爷孙俩儿不敢说话,怕惊动上边的人家。马车驶出瘦谷后,天地豁然
开阔。张抱丁和呼小尾扭回头,黑雾翻涌糊住谷口,啥都看不见了,爷孙俩儿松口
气。前方,水腥气扑脸,马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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