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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抱丁拎起马灯,走出去。大红月亮底下,夜色清明,灯笼光粉红飘曳,一蓬
蓬树冠像女人摇着黑发,一波波屋脊灰白如洗。张抱丁从来没有在夜深人静时,攥
着色彩斑斓的钞票,去买过香烟。生活中出现了许多变数。张抱丁跟自己说:还不
错! 小卖店临官道,跟乡公所顺撇,不远。窗闸板关上了,张抱丁敲半天,窗口打
开,一杆枪伸出来,捅在张抱丁的肚子上。张抱丁向后一跳,低头瞅,骂道:“九
道子,我操你妈! ,’店主九道子一笑,把枪收回去,说:“是你! 这年月,黑灯
瞎火的,我得防着点。”
“你哪来的枪? ”
“在官道上捡的。”
“我成天在官道上绕晃,也没捡着一杆。”
“你眼睛净朝上瞅啊。”
“拿两包好烟。”张抱丁塞进去两张票子。
九道子点燃洋蜡,说:“流通券,国民党不好使了。”把票子推出来。
“这张行吧? ”张抱丁塞进去一张一万块钱的东北人民币。
九道子说:“挂账吧,秋后给我粮食。”
张抱丁说:“我不种地,哪来的粮食? ”
九道子说:“快给你分地了。”
张抱丁说:“你对土改不满?!”
九道子嘴更损:“我也不是吴长安的狗腿子! ”
张抱丁恍然明白,是九道子埋汰了他。张抱丁心火蹿起,恶道:“这是麻队长
要的烟,共产党的钱不好使,你找死呀! ”
九道子说:“我胆小。不像你,啥钱都敢花! ”
张抱丁脱口道:“怪不得麻队长说,你这是暗堡! ”
九道子把脑袋探出小窗口,问:“麻队长说我啥? ”
张抱丁说:“共产党率领的人民军队,把千千万万个反动碉堡都端了。到你这
儿,卡壳了。”
张抱丁扭身就走。
九道子叫道:“拿去,拿去。”连钱扔出两包香烟,“咣当”,关上了小窗口。
张抱丁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添油加醋,把九道子埋汰一通,心想,让麻家驹收
拾他。
麻家驹盯住张抱丁,说:“世事混乱,农民只愿意以物易物。等我们站稳脚跟
就好了。”
张抱丁心里发怔,麻家驹没点火就着,说话行事,跟在煤矿时,不一样了。
麻家驹撕开烟盒封口,抽出一支烟,递给张抱丁,问:“你看谁担任大碗乡的
贫雇农团团长合适? ”
麻家驹将烟盒扔在炕上,离张抱丁的腿近。张抱丁接过烟,将香烟盒往麻家驹
跟前推一下,说:“你说了算。”
“我问你哪? ”
张抱丁想了想,说:“乡街里没有合适的。有几个虽然穷,但太老实,提不起
腰打不起气。”
“你行? ”
张抱丁瞅麻家驹,看不出是讥讽他,还是真话? 张抱丁笑道:“更不妥。”
“为啥? ”
张抱丁道:“虽说咱俩交情深,我明白,建立新政权,得有新气象。再说,对
吴家下茬子,我下不了手。”
“吴长安不属于恶霸地主。”
“可他是大地主,得分他的土地、财产吧。”
麻家驹问:“呼小尾怎么样? ”
张抱丁心翻个儿,不能把小尾血呼啦推向前,让呼小尾对吴家,对吴黛伦下刀
子,他不能干,弄不好,团长当不成,反倒栽了。张抱丁断然道:“不行。他家开
茶馆,小业主。”
麻家驹说:“农村不划这个成分。”
张抱丁说:“九道子就是小业主,多黑! ”
麻家驹笑笑,说:“等划完成分再定,要不,从外村找。”
半个月后,方案确定:人均占有十亩地以上者,为中农;二十亩以上者,为富
裕中农;四十亩以上者,为富农,六十亩以上者,为地主。成分划定后,人人佩戴
布条:贫雇农戴红布条,中农戴黄布条,地主、富农戴白布条,像吴府管家、九道
子这号人,戴灰布条,当过国民党、土匪的,戴黑布条。只要你走出家门口,胸前
就必须有个布条,否则寸步难行。阶级阵线分明,一目了然。
在召开各村贫雇农团代表会时,关于家属和子女戴不戴布条,争执起来。有的
主张戴,有的主张不戴。不同意戴的,说划分的是分子,谁是分子谁戴;坚持戴的,
质问道:他们吃的是不是一口锅里的剥削饭? 麻家驹让他们吵吵。一只狗叫,所有
的狗都得’叫。麻家驹见张抱丁没表态,道:“张抱丁,你说。”
张抱丁吭吭哧哧,现在来开会的,跟原先各村出头露面的,不是一拨人了。张
抱丁自觉气短,说:“戴行,不戴也行。”
大伙说:“张抱丁,你有没有个立场?!”
张抱丁一副苦相。
麻家驹咳嗽一声,说:“要做到人人都戴布条,形成一个崭新的局面。”
麻家驹表态了,张抱丁立即点头,说:“我建议,家属降一档:户主是地主、
富农,戴白布条的,家属、孩子戴中农的黄布条;户主是中农戴黄布条的,家属、
孩子戴贫雇农的红布条;户主当过国民党、土匪的,家属、子女戴地主、富农的白
布条;贫雇农家里的人,一律戴红布条。”
这主意有意思,有人哧哧笑,主张戴和主张不戴的,都觉得跟自己的主张差不
离,都能接受。麻家驹说:“就这么定。”土改工作队队长一言九鼎,没人戗戗了。
不料,工作队文书呼小尾,撂下自来水钢笔,说:“麻队长,我的意见不戴,
家属、子女什么条子都不戴。”
麻家驹心里不快,呼小尾已经多次顶撞过他。
张抱丁又变卦了,和泥说:“要不请示上级? ”
麻家驹阴沉着脸,抽烟。张抱丁伸手去拿烟,麻家驹抓住烟盒,揣进自己兜里。
张抱丁尴尬地把手停在半空。冷场一会儿,麻家驹吩咐呼小尾:“你记录。”
谁都听得出,麻队长的意思,你就管记录,多什么嘴。
呼小尾说:“记哪。”
“你记什么了? 我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麻家驹火了! 呼小尾争辩道:“麻
队长,冤有头,债有主,五根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
麻家驹心里生疑,听说呼小尾跟吴黛伦好。他是不是庇护吴家小姐? 庇护吴小
姐说得过去,顶撞我麻家驹,抗上,破坏老子的威信真不是个东西! 麻家驹道:
“戴布条子,按我的决定办。”
呼小尾问:“家属都戴? ”
“都戴。”
“吴世达戴不戴? ”
麻家驹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桌子:“呼小尾,你想造反?!”
张抱丁剧烈咳嗽起来。
呼小尾咬住嘴唇,不吭声。
麻家驹向各村宣布:贫雇农革命团召开对地主、富农斗争大会,分配土地、房
屋、牲畜、车辆、浮财。地主的小老婆,陪房、丫头,贫雇农光棍可以娶过去。但
乡村干部、土改工作队吸收的积极分子,一律不准要。宣布完,麻家驹瞪了小尾一
眼。
张抱丁心里吸口冷气,麻家驹的邪劲上来了! 这天晚上,麻家驹喝得醉醺醺,
对张抱丁说:“你把吴黛伦给我叫来。”
张抱丁问:“找她做啥? ”
麻家驹说:“去! ”
张抱丁问:“我有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没跑吧? ”
“她能卜哪? 除非进城。”
张抱丁给麻家驹颗软钉子。
麻家驹软硬不吃,说:“你也拿吴世达压我? ”
张抱丁道:“吴家,可不是小猫巷。”
麻家驹说:“你还记得四姐? ”
张抱丁说:“你不能提起裤子不认账。”
麻家驹哈哈笑,拍打张抱丁的肩膀:“我在县城集训时,找过她。”
“没找着? ”
“关门了。她分配到刺绣厂,嫁了个瘸子。”
“你咋不把她领回来? ”
“我去了。那个瘸子,拎拐杖把我赶出来,还‘嫖客、嫖客’满街筒子乱骂。”
麻家驹哧哧乐,酒气熏天。
正说着,停电了。国民党军队的残部和特务、土匪勾结在一起,袭击郊区煤矿,
煤炭供应经常中断,城里电紧,农村更不用说。
张抱丁心里松口气,说:“睡吧。”
麻家驹点燃煤油灯,说:“我心里放不下她。”
“谁? ” .“四姐。”
张抱丁说:“交情那么深? ”
“上炕就有交情了。”麻家驹唏嘘道,“我比瘸子慢了一步。唉,一个人,一
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