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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婆哭得好伤心,妈妈一直陪着她哭;我更伤心,她反过来劝慰我。我泪流满面,真想扑到她怀里,能像外婆一样心疼我……
四舅本想请道士做三天法事,三舅说他也有这个意思,请示过大队,不允许,昨天埋葬了。三舅先就跟我说好,等办完丧事,就把兆军抱来给姨婆一家看看。舅舅们都一再挽留他们多住几天,大表叔说工作忙,特意请假来的,想把姨婆留下,也说家里好几个小孩没人照看,急得像兔子一样逃跑,昨天下午一起回去了。好叫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害怕阶级斗争?私生子也属于阶级斗争?
他人没来,三舅必定会问的,也会晓得他人在哪里,就是不跟我说,好象所有的人都晓得,就瞒我一个。瞒就瞒吧,反正我也死了心。我算是瞎了眼睛看错人,就那个兔子胆,我的兆军哪能给他家?
我没有参加“社教”工作,长期呆在学校,对农村很不了解。打倒“四人帮”时,批判极左路线,对“宁长社会主义草,不长资本主义苗”很想不通:难道说人民公社田地里不准种庄稼?原来指的是农民的“自留地”,宁愿长草也不允许种菜和杂粮。“长草就是社会主义,谁栽禾苗就是搞资本主义,坚决要割掉这个资本主义大尾巴”。——春桃讲得极是,她的指责也极为中肯,恐怕远远胜过我们批判大会上那些空洞无物的长篇大论。
自合作化批“小脚女人”始,极左路线一直在农村盛行,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反右倾,社教和文革,头尾二三十年,农民难得几年吃饱饭,过几年舒心日子。“春江水暖鸭先知”,改革开放春潮涌动之时,安徽小岗的农民带头分了公社的土地,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当年喜获丰收!随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向全国,农民重新获得土地,开始过温饱的日子。“拨乱反正”,人们深恶痛绝极左之害,但极左思想根深蒂固,不时冒出来干扰改革开放,时至今日依然能见到极左思想的影子。
那年世华兄告诉我,他们大队每家的自留地比别的大队多一分半分,完全得益于洪书记,称赞他会走钢丝,——游走于党的政策与农民利益之间,左不跟着唱高调,右不跟着胡乱跑。恁的是什么?他说是“良心”。良心人人有,为公为私,为民为己,用法各自不同。披肝沥胆、为民请命有之,大义凛然、甘洒热血有之;给狗吃了的也有之。人常说“良心”是杆秤,他则把政策当杆秤,良心当秤砣,凡是分给社员群众的东西,他就秤红一点,社员得了实惠,他也不违背政策,左右逢源,都道他是个“不倒翁”。至于别人怎么评价,他一笑置之脑后,全无所谓。
唉……这就叫智慧!我真小看了农村干部,或者是仅仅看到表面,深入了解的话,定会发现农村有一大批出色的干部和群众都赋有人生智慧。
姨母过世,是听母亲到北京后告诉我的。记得小时候,我每次到她家,首先要一把搂在怀里亲热一番,问长问短,比母亲还要多一份关爱。记得那年我赖皮在地上哭得打滚,最后是姨母过来搂在怀里,“儿哇,儿哇”的哄,给我抹泪,极富磁性的音质一如母亲的唤儿声,带有强烈的吸引力和感染力,至今犹言在耳。每次去拜年,她总要给我做许多好吃的,最教我忘不了的是酒焖甲鱼,四条腿至少要挟二条给我碗里,待遇超过同桌的舅舅,碗底下还有三个蒸鸡蛋;吃完饭就往我荷包里塞糕点花生及冻米糖,叫来陪我玩的春桃在一旁眼睁睁的,她也塞一些,比我少多了,更别说比我大三四岁的四表兄了。表嫂们笑谈说姨母有偏心。“我就是有偏心!”姨母毫不讳言,说我是客,处处呵护着我,要想玩什么东西,哪怕是在四表兄手里也要他给我,“让弟弟一点!”她常常这样责令四表兄;要是我们一起出去玩,背后一定少不了她的一再叮咛声:“世华,招呼着点,莫让人欺负!”背地里表嫂们指着我叹息说,要是那老五在,差不多也有这么大了……及至长大后我才晓得,姨母和大舅母娘与我母亲同年都生了个儿子,那二个二三岁时患天花先后夭折了,唯我独活,又是母亲的断肠儿,所以三家人家都特别的珍爱。
母亲讲,她最遗憾的是一直没接姨母到城里陪在身边住几天,她那么大年纪,脚小,走路不方便,从没出过远门,很想接她进城,瞧瞧大街小巷,宽阔的马路,高楼大厦,电影院里看看电影;坐大轮船;汽车,火车,就是坐不上,也亲眼看看。说是住在城市,外头好看,可屋子太小,只有二间房,连二个侄儿都是在客厅沙发床上挤着睡,侄女最小跟父母挤在一床,连我回家也难有栖身之所,所以来个亲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三哥是年年少不了拜年的,自父母进城后,路太远,隔河渡水,交通不便,当天能赶到就不错,来的自然少多了;隔几年来一回,晚上只有委屈他跟二个小侄子在沙发床上凑合睡(或叫大侄子到同学家去挤),叫母亲很是过意不去。提起姨母来,母亲更是痛悔不已。
姨母的相貌跟母亲简直像孪生姐妹,说话声音像,脾气性格也像,连走路都像,见了她如同见了母亲。她偏爱我强自亲生的表兄,尤其是我读书后,宠爱有加。参加工作后,我只给她老人家写过一封拜年信,往后就只顾自己……想来姨母是白疼爱我一场,教我是“念此私自愧,终日不能忘。”
父母亲至死一直不晓得有兆军的事,当年我也蒙在鼓里。假如当年姨母带春桃去找我父母,父亲虽说会骂我不争气,但看在未出世的孙子分上,兴许会接纳春桃的,她和儿子那就是另一种人生;而我可能会被人告发,——那把温柔的刀从头顶掉下将置我于死地,轻则开除学籍,像那位学长——罪犯一样遣送回乡,我将走着一条预测不到的另一种人生道路。
看了春桃日记,不得不教我常常这样思考。然而,人生是没有“假如”的!
'66年2月6日'
立春打雷,光炸半个天地。老人们说雷打春头,不是什么好兆头,连公公婆婆都这样认为。
傍黑,他从外面回来,把门踢得咣当响,嘴里骂骂咧咧的:屋里死人哪,天还没黑就关门闭户。
下雨天也没什么好玩的,我晓得他喜欢跟厂里几个人打扑克。平时上班忙,趁春节放假邀伴儿玩玩,常常玩到大天亮,只要他高兴,我自随他。
初二就开始春雨连绵。本想带儿子回娘家给外婆烧薪香,给爹妈舅舅们拜个年,住几天,等厂里开工上班,儿子就丢给妈。去不成,吃过晚饭,他一走我就关门上床逗儿子玩,小家伙很开心,嘎嘎的笑……忽听他回来,赶快披衣下床,我说哪晓得你这么早就回,刚拉开门拴,他狠劲用力一推,门咣的一声把我掀翻倒地。我莫明其妙:做什么,——这么凶?他不顾不问,径直往房里跑:“捉奸!——捉奸捉双,我看奸夫能往哪里跑?”
他往往输了回来就爱发脾气。为了这个家,我总是让着他,只要他对儿子好,其他就不计较,发再大的脾气也不跟他吵。我一个农村妇女,没技术,在厂里做临时工也没多少钱,一家人吃的穿的用的,光买黑市粮就要花我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特别是儿子大了,开销也大,靠我们二人那点工资紧紧巴巴的,凭他的手艺,常帮人打家具做衣柜,找点外花。男人嘛,也有脆弱的时候,做妻子的,该护着就护着点。
过了二年安身日子,今天不晓得又撞了什么鬼,雷打的?莫不是要起风暴了?
我不想跟他怄气,忍着痛,好言道:哪有什么人?屋里就我们娘儿二个。
他气势汹汹:有人亲眼看见他刚进屋,你还嘴硬,藏在哪里,老老实实交出来。
我莫明其妙:你说谁刚进屋?
你相好的呀!——谁不晓得他回来拜年,跟我装什么佯?
我一阵紧张一阵喜,真的回来了?!也不言语一声,哪能这么糊涂,不是明摆着送人活把柄,不免有些心慌嘴软。又一想,也许是他故意诓人,引我上当。我立刻镇定,当即回答,口气还挺硬,谁回来拜年,关我什么事?
找你这个相好的呀!他不来,你就去,上午都说回娘家,你还嘴硬。他直冲着我嚷嚷。
他说过,参加工作后回来带我走,怕是真的回来了。幸好没回娘家去,要是真的碰上,我该怎么办?走是走不了,儿子也不能给他,可难免不会搭上,那就真的是捉双。我还是强硬,找理由说,你整天只晓得玩,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