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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就不再为告别人生而感到遗憾了。
爱德梅肯定继承了这一家族的尚武精神,平静的心灵不总是控制得住沸腾的热血;
当打猎的包围圈合拢时,她在父亲一一他的最大愿望莫过于看她骑马奔驰——再三示意
下作了让步,去追赶逐出野兽的猎人,他们已经在前面走得有点儿距离了。
“跟着她!跟着她!”骑士对我嚷道,他没有看她跑开多久,慈父的虚荣心就已让
位于不安了。
我用不着他说两遍,就把马刺刺进坐骑的肚子,追随爱德梅驰人一条岔路,她认为
这是赶上猎人们的捷径。看见她在树枝下像根灯芯草似地弯着身子,那匹马在她的催促
下,载着她在林中风驰电掣般奔跑,我不由得战栗了。
“爱德梅,为了上帝的爱,别跑得那么快!”我叫道,“您会摔死的。”
“让我骑着跑吧,”她快活地说:“父亲允许我这样做。你别干涉,听见没有;要
是你拦住我的马,我就敲你的指关节。”
“至少让我跟随你,”我边说边向她靠拢:“令尊命令我这样做。万一你发生了不
幸,我只好就地自杀。”
为什么我被这种不祥的念头所困扰呢?我不知道。我可是经常看见爱德梅骑马在林
中奔跑的。我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中午的高温升人我的头脑,神经受到奇特的刺激。
我没有用过早餐,动身时心情不佳,为了空腹还能支撑下去,我喝了几杯掺了朗姆酒的
咖啡。这时我感到一阵难以压制的恐惧;过了片刻,恐惧让位于难以表达的爱和欣喜的
感情。疾驰的刺激变得如此强烈,我想像自己的惟一目的就是追逐爱德梅。看到她在我
前边奔跑,像她那四只蹄子在苔藓上悄没声儿地飞驰的黑色骡马一样轻快,人们会把她
当成一位仙女,在这个僻静的地方显灵,为的是扰乱男人的理智,把他们引诱到她那骗
人的隐避处。我忘掉打猎和其余的一切,只看到爱德梅;一片云翳在我眼前晃过,我再
也看不见她了,但我还在奔驰;我处在一种说不出话、精神错乱的状态,这时她突然勒
马停下。
“我们在干什么?”她说。“我再也听不见打猎的声响,却瞥见一条河流。我们向
左跑得太远了。”
“相反,爱德梅,”我不知所云地回答:“再跑一阵子,我们就到了。”
“您的脸多红啊!”她说。“但我们怎么渡河呢?”
“既然有路,就有可涉水而过的地方,”我回答。“我们走吧!走吧!”
我受着继续奔驰的狂热的支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同她越来越远地进入树林深处;
然而这个念头尚被一层迷雾笼罩着,当我试图揭开它时,除了我的胸膛和太阳穴猛烈跳
动之外,我没有别的感受。
爱德梅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这些树林真可憎;我总是在里面迷路。”她说。
她大概想到了那个不祥的日子,她被失惊的马从另一次狩猎中带远,一直到达莫普
拉岩;我也想到了,脑海中浮现的形象引起我一阵眩晕。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爱德梅朝河
边跑去。突然我发现她到了对岸。看到她的马比我的马更敏捷、更勇敢,我心头火起;
因为我的马面临相当险恶的河流涉水处畏缩不前时,爱德梅又领先走在我的头里了。我
将坐骑的两胁刺出了血;几次三番险些儿从马上仰天摔下,这才过河上了岸。我怀着一
腔无名火,纵马去追爱德梅。我赶上了她,抓住她的骡马的笼头,嚷道:
“停住,爱德梅,我说!别再往远处去了。”
说时我十分粗暴地抖动缰绳,她的马霍地用后腿站起,使她失去平衡;为了避免摔
倒,她冒着被挤伤的危险,轻盈地从我们的两匹马之间跳下。我几乎跟她同样快地下了
马,迅即将两匹马推开。爱德梅的马性格温顺,站住了,开始吃草。我的马狂奔而去,
无影无踪。这一切都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我已把爱德梅接在怀里;她挣脱身子,冷淡无情地对我说:
“贝尔纳,您真粗鲁;我厌恶您的举止。您怎么啦?”
我既慌乱又惭愧,对她解释说,我以为她的马溜缰了,生怕她这样纵情骑马奔驰会
发生不幸。
“为了救我,您就冒着杀死我的危险,使我摔下来,”她反驳说。“您确实乐于助
人。”
“让我重新扶您上马。”我说。
没等她答应,我就把她抱在怀里,从地上举起。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上马的,”她嚷道,完全生气了。“别管我,我不需要您
的帮助。”
但我已不可能再服从了。我晕头转向;双臂肌肉收缩,紧抱着爱德梅的腰,想松开
也做不到;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轻触她的胸脯;她气得脸色刷白。
“啊,我多么不幸,”我热泪盈眶地说,“随着我对你爱情的增长,我却总是冒犯
你,越来越遭你恨,我多么不幸!”
爱德梅生性高傲,刚烈。她久经磨炼,性格逐年变得坚强不屈。她不再是我在莫普
拉岩曾紧抱在怀中的那个战战兢兢的少女了,虽然自卫时颇有主意,但机智有余而勇气
不足。如今她成了一个无畏而自豪的女人,她宁可让人杀死也不允许别人存非分之想。
何况,这个女人知道有人热爱她,了解自己的魅力。她轻蔑地推开我;由于我失魂落魄
地追随她,她朝我举起马鞭,威胁说只要我胆敢碰一碰她的马橙,她就在我脸上留下一
道丑行的标记。
我跪在地上,求她不要这样不宽恕我就离我而去。她已经上了马,一边环顾四周想
重新找到路,一边大声说:
“我只差再看看这个可憎的地方了!您瞧,先生,看清我们在什么地方了吗?”
我也注意瞧了瞧;发觉我们正处在树林的边缘,加住小池塘绿树成荫的岸上。两步
开外,透过帕希昂斯走后逐渐茂密的树林,我瞥见塔楼的门在青翠的叶丛后边像一张黑
魆魆的大嘴洞开着。
我再次感到一阵眩晕,心中两种本能进行着剧烈的斗争。当灵与肉正在搏斗,生命
的一部分力求扼死另一部分时,谁能说明人脑里的神秘活动呢?在像我这样的人体结构
内,请您相信,这样的内心冲突必然是可怕的;别以为在性格暴躁的人身上意志只起次
要的作用;对一个在这样的斗争中精疲力竭的人说什么“您应当自我克制”,这是一种
愚蠢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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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怎样向你们描述我意外地看见加佐塔楼时心中的感受呢?我有生以来只见到过它两
次;两次都在这儿卷人最痛苦、最激动人心的场面,可这些场面同这第三次遭遇等待着
我的另一个场面相比就又算不了什么;有些地方真该诅咒!
从那扇被砸坏了一半的门上,我似乎还看得见两个莫普拉溅在上面的血。他们罪恶
的生活和悲惨的结局使我为自己意识到的粗暴本能而脸红。我厌恶启己的情感,明白为
什么爱德梅不爱我。然而,好像这种可悲的血液中有些必然引起同情的因素,我感到由
于我的意志竭力要克制激情,我的激情狂热的力量反而增长。我收敛了其他一切欲望,
身上几乎不再有放浪的痕迹。我对饮食有节制,即使算不上文雅、有耐心,至少也是多
情、具有恻隐之心的。我深刻领会荣誉的法则,对别人的尊严高度敬重。爱情是我最可
怕的敌人,因为爱情与我获得的一切道德观念和微妙的感情有不可分割的联系;这是旧
人和新人之间的纽带,牢不可破的纽带,折中点在我是不可能找到的。
我站在准备丢下我,让我独自步行的爱德梅面前,眼看她最后一次逃避我(因为从
我刚才触犯她之后,她大概永远不会再冒与我单独相处的危险),我气急败坏,以可怕
的神情注视她。我脸色煞白,双拳挛缩;只要我愿意,我轻轻一抓便能把她拉下马来,
让她摔倒在地,由我摆布。只要暂时放任我粗野的本能,通过片刻的占有我就可以满足、
扑灭七年来吞噬着我的欲火!爱德梅从不知道,在这令人苦恼的时刻她的名节经历了怎
样的危险;为此我永远受到良心的责备;但只有上帝才可以审判我,因为我胜利了,这
是我平生最后一次邪念。何况,我的全部罪行仅限于此,其余是命中注定的。
我突然感到害怕,赶紧转过背去,绞着双手,从原路逃走,不管去什么地方,只知
道必须避开危险的诱惑。阳光灼热,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