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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灾荒,那些米商总要想方设法发财的。他们在市中心小山顶的大院里,堆积了大批发霉的大米、发了芽的大豆和麦子,用比灾前的好米好麦高数倍的价格出售。
就这样,那个只开着一个小窗口往外售粮的院门外,人们还是打破头挤着往前抢购。
没钱的人饿急了,就到溪边去打捞漂浮在水边的烂菜叶烂番薯吃。
我到溪边捞菜叶,看到几个人围在水湾边商量什么,水面漂浮着一头肚皮鼓胀的死猪。一个人挽起裤腿走入水中,伸出双手抓住死猪的后腿想把它拖上岸。不料他刚一用劲,双手竟捋下一层猪皮来。其他的人一看,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拥而上,连拖带抱地把那条烂猪弄走了。
榕岭城的郊外山野中,生长着品种繁多的野生植物。这次洪灾中,山上一种叫“金狗头”的蕨类块茎,成了穷人度灾的食品。人们上山把它刨出来,剥去外皮磨成粉,煮了充饥。我随母亲上山刨金狗头,跟外婆到地里摘野菜,拌在一起煮熟度日。
我弟弟阿水,在洪水退后第五天忽然开始发烧。外婆从邻居家讨了几块中药“神曲”,煮了给他服下,依然不见好转。
阿水身上烧得越来越厉害,不久开始拉肚子了,而且是水泻,一天泻十多次。
母亲抱着阿水苍白的脸直流泪,家里连买粮的钱都没有,哪有办法送他去医院呢。
一天下午,我在床边陪着阿水。忽然,阿水说:“阿哥,天怎么黑下来了?”
我很奇怪,明明出着大太阳,阿水怎么说天黑了,就说:“还出着日头,离天黑还早呢,你怎么说黑了?”
“可是我怎么看不见呢?”
我把手伸到他眼前,问:“看见我的手吗?”
“没有呀。”
我才意识到弟弟变瞎了,急得大叫起来:“姆妈,快来呀!阿水看不见东西了!”
母亲跑过来,也用手在阿水眼前试了试。她看阿水变瞎了,抱着他的头痛哭起来。
此后,阿水开始便血,全身腊黄,肚皮又胀又硬,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架子。
十天后的早晨,阿水终于走了。
母亲整整哭了一天不能止泪,外婆一边淌泪一边劝解她,却没能劝动她。
我的表舅来了,用几块板钉了一个木盒,把阿水装了埋在我父亲的坟边上。父亲的坟边,增加了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坟。我在阿水的坟前烧了一柱香,嘱咐阿水每年清明到父亲的坟上领受供品。
不久母亲也病倒了,症状跟阿水一样,没多久也离开了人世。
从此,我成了没爹妈的孤儿,跟着外婆过日子。
后来,一位信教的亲戚帮忙,让外婆在榕岭的教堂做杂工,洗衣裳打扫庭院。
我到了上学年龄 依然在垃圾堆里捡废铜烂铁卖,帮外婆勉强维持生计。
玛丽琳娜听着,流出了泪水:“这是比‘孤星血泪’还要悲惨的故事呀!”
“可这不是故事,是我家庭的真实历史。”
她说:“我懂。”
一二七
他擦着泪说:“没有中国的革命,我是不可能上学的,更不可能来法国留学。你能明白我为什么必须回去吗?我不能忘记我父亲临终说的话,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在埋葬我亲人的土地上,为饱经苦难的民族工作。”
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要跟你一起回中国。”
五
玛丽琳娜·德加罗回到家,向母亲提出要跟姜云松回中国。
她母亲大吃一惊:“玛丽琳娜,不要吓唬你妈妈!”
“是真的,妈妈。我要跟他一起回中国。”
德加罗夫人叹了口气:“我年轻时,跟你爸爸在那个贫穷的国家待过。干旱、蝗灾、洪水、饥饿,一个个皮包骨。后来,内战打起来了,战火快烧到天津。你爸爸还有工作不能离开大陆,我们就转移到了南方。一路上,破败的城市,萧条的乡村,到处可以看到饿死的人,一个可怕的恶梦!”
“妈妈,我说过,你应当到中国去旅行。中国革命以后,情况不一样了。”
“革命,十多年前,照样有人饿死。你爸爸告诉我,原子能委员会用很高的工资要聘用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同意?”
玛丽琳娜说:“他热爱自己的国家,要回去为那里的人民工作。你经常说,爸爸很爱国。他跟爸爸一样。”
“没错,你爸爸是一个爱国者。爱国者都是又勇敢,又有才能的。为了法兰西的国家利益,他在战火纷飞的中国大陆一直坚持到最后,害得我们全家跟着在那个穷地方受罪。”
“所以,我要跟你支持爸爸一样,支持他回国工作。他也很勇敢,很有才能,爸爸就知道的。”
“不对!”她发现自己被女儿绕到里头去了,“到中国去,你的经济会很困难的。我不能让你在穷困中生活!”
“我在克尔卓集团驻北京代表处工作过。法国计划向中国出口核电站,法国电力公司、佛芒公司,都要在中国设代表处。我可以在那些代表处工作,工资跟这里一样的。中国的东西,比法国便宜多了。”她说出了一大堆的理由。
她母亲没说的了,嘟囔着说:“我不放心。就这么让一个不认识的中国小伙子,把我的女儿领走。”
“你见见他,就认识了。”玛丽琳娜乘机提出。
“我有什么理由见他?”接见他,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同意这门亲事,她有顾虑。
“他帮助过你的女儿,难道你不应该感谢他?”
“对!这是理由。”德加罗夫人听了,觉得是一个体面的理由。
姜云松到德加罗家来做客了。
玛丽琳娜的父母亲,住在巴黎市中心的一个古老的宅院里。从住宅的窗户往外望,可以看到安放着拿破仑棺椁的荣军院大教堂圆顶。
镶着图案的黑漆铁栅栏大门内,从楼房正面墙上精美的石雕图案,廊柱扶栏的饰纹,可以看出昔日德加罗贵族的显赫。
一楼大厅的古老阶梯,通达二楼宽敞的起居室。雕塑精美的大理石壁炉,棕褐色细木雕刻的护墙,里侧摆着一架古老的平台式钢琴,大地毯在琥珀色吊灯下显出富丽堂皇。
姜云松走进起居室,看到玛丽琳娜母亲,出于对自己心爱姑娘的母亲的敬意,向这位白种老妇人鞠躬。
姜云松的身姿在起居室门口一出现,路易丝·德加罗夫人觉得眼前一亮,马上被他英俊的仪表和儒雅的举止征服了。
她高兴地叫他到长沙发来,坐到自己身边,仔细地端祥他。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中国古画中屈原和李白的风彩。她看出,眼前的年轻人,既有中国古代文人的风雅,又具备西方美男子的气质,那目光中透着深沉的智慧。
她情不自禁地扶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他,嘴里不停地说:“很好,很好!”
玛丽琳娜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只消一秒钟,就把母亲征服了,欣喜得流出泪来。
老太太很快就理解女儿,为什么会迷恋这个黄种小伙子了。德加罗家族几代跟中国的渊源,使她具备了深沉的审美意识,从内涵的深度上阅读眼前的年轻人。
德加罗先生咬着烟斗微笑着,会心地看妻子欣赏他早已中意的女婿。
她问:“你出生在杭州,还是扬州?”她提的问题,反映出她对中国文化的了解。
姜云松微笑说:“我不是大城市出生的。我生在一个穷困偏僻的小县城里,在一所山区学校念书,叫榕岭一中。”
“你说是榕岭,有一个外国教堂的榕岭?”
“对,榕岭有一个美国人办的教堂。”
一二八
“你认识教堂里一位扫地的林阿婆吗?”路易丝有些激动起来。
“她是我的外婆。你怎么认识她?”
“那么,你知道在那里住过一家外国人吗?”路易丝不回答对方的问题,顾自发问。
“你是说有一个孩子掉进水坑的那家外国人,那个外国太太还大肚子。”
“上帝,你就是那个小男孩!”路易丝兴奋极了。
玛丽琳娜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赶紧问:“是怎么回事?妈妈。”
路易丝激动地向大家讲起三十二年前的往事:
中国的解放战争就要打到天津前夕,德加罗先生在榕岭当牧师的美国朋友杰尼,邀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