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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你的家,好吗?”
一想起家里的历史,他的眼睛立即潮湿起来,停了好长时间,才向她讲起痛心的往事。
听他讲完父亲和母亲先后亡故,与外婆相依为命的历史,她泪水涌流,感慨说:“要不是中国解放,你就上不了大学。”
他点头说:“穷苦孩子上学很不容易的,”就讲了幼年的一件事:
榕岭县临解放时,我到了上学年龄,家里穷上不了学。
我的小伙伴中,有些已经上学了。我就经常跑到学校去,趴在窗户沿上看他们干什么。我看到好友陈荣江和几个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正在被先生打手心,手掌被打肿了。
这是一所教会办的学校,早晨在礼堂有圣经课,听美国的白人牧师讲圣经。
给学生们讲圣经的有胖胖的脸上红扑扑的红牧师,瘦高的脸色苍白的白牧师,还有长得很漂亮鼻子高高的穿着裙子的玛丽小姐。他们都会讲国语,可是同学们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只会夸奖玛丽小姐在黑板上画的线很直,红牧师唱的圣歌很好听。
圣诞节到了。礼堂中竖着几棵松树,上边挂满金色的彩条和图片。
要开全校大会了,学生们纷纷往礼堂大门挤。我的好友陈荣江就偷偷带我挤进礼堂,混在他们班同学中。
我好奇地往四处张望,看到讲台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袍子的白胡子老头,听旁边高年级的同学说,他是圣诞老人。
演节目了。一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在台上,有同学说她扮演圣母,坐在蓝花布围着的摇篮旁边。一位女先生在戏台侧面踩着风琴,同学们唱着颂歌,我们的救世主耶稣在牧羊人的草棚中诞生了。
为了庆祝耶和华的降生,几位高年级同学开始给大家分饼干。大家分到饼干纷纷往嘴里塞。我也分到了,捧着饼干,想起了家里的外婆,咽下口水把饼干装进口袋。一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分过饼干往回走,看见大家在吃饼干,我却干站着,便又塞给我一把饼干。我拿在手中,过了一会又装进口袋里。
后来,一个高个子的先生走过来,发现我是混进来的野孩子,就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拖出大门。
听到这里,吴丽萍点头说:“这样你学习一定很努力,对吧?”
姜云松笑着说:“开始也不是的。”又跟她讲了一件他终生难忘的事情:
榕岭县解放了,我才跨进小学的校门。外婆用几块旧布照着别人的样子,给我缝了一个可以挎在肩上的书包。虽然是褪了色的黑布做的,我觉得挎在肩上好神气。
有一天,我沿着上学的大道向学校走去。离学校还有半里路时,看到陈荣江从自己家里出来,我们便结伴而行。
荣江是学校里有名的调皮学生。走到离学校不远,他回头望了一下,看到前后都没人,就对我说:“咱们逃学好不好?”我只听人说过逃学这个词儿,却不知道逃学是怎么回事儿。一种好奇心使我想试一下,但我知道逃学是坏学生才干的,就站着没动。
荣江见我犹豫,便乘着没人拉我往路旁的麦田里跑。
我们坐在两块麦田之间的田埂上,麦穗已经没过我们的头顶,外边的人看不见我们。从晃荡着的穗叶缝隙中看到匆匆往学校赶路的同学们,荣江很兴奋,觉得有种捡到很大便宜的满足感。我却心里怦怦直跳,交织着一种历险的新奇与犯罪的恐惧。
我正七上八下坐着发愣,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叫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跟我一起拾煤碴的伙伴三头和阿翠。他们要去前边的村子,正好路过这里。
二十一
三头说:“阿松,要不要跟我去玩?”
荣江赶紧问:“玩什么?”
三头提议到溪边划船去,荣江听了拍手赞成。
学校的南边不远就是榕溪,溪里修了一座石坝。坝的上游水面有三十多丈宽,中央水深没过人头,水边生长着荷花、芦笋和苇草。苇丛中泊着从上游来的木船,船上装着草纸、香菇和烟草。
我们来到溪边,看到苇丛中停泊着几条木船。靠上游有一条船是空的,跟下游那几条船隔着一段距离,船上还没人。
我们悄悄地爬上那条空船。
上船一看,没篙也没桨。我们琢磨了一阵子,看到船底的横楞上铺着一些木板条,是用来堆货物的,就把那些拿得动的短木条撬起来当桨用。
解开缆索之后,四个小孩喜气洋洋往溪流中央划去。
小船刚划出苇丛,马上就发现外边的水流要急得多。我好担心,就说:“不能出去,船会漂走的。”
“没事。我会划!”荣江信心十足。
他的话刚说完,船头很快就被水流推着摆向下游。
在船头上的荣江急忙从左侧拼命用木板往后划,我和三头也加了进来。但是那船根本不理我们,而是顾自越来越快地向下游漂去了。
望着船帮外边的滔滔浪花,阿翠急得哭了起来。
下游的船夫们已经发现了这帮孩子的恶作剧。待小船漂到跟前,一个船夫伸出一支带钩的竹篙,把船拉住了。
他把我们臭骂一顿,统统赶上岸去。
我丧气地往家里走去,走到巷口忽然想起今天是逃学来的,正在寻思回家怎么说,外婆从巷口的李婶家出来已经看见我了。
外婆看我回来这么早,有些奇怪,就问:“阿松,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猛然见到外婆一时答不上来。
外婆见我支支唔唔更加心疑,一边走一边观察。她发现我书包上有泥土和水迹,便喝问:“你上哪里去了?”
我见瞒不过,只好据实说玩去了,没有去上学。
外婆一听怒不可遏,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厉声问:“你阿爸临死怎么跟你讲的?”说完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拖向路边的水沟,要把我摁到沟里去喝水。
外婆流着泪喊我母亲的名字:“月娟呀,你怎么留下这样的儿子哟!”
我看到外婆的神色,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抱着外婆的腿跪了下来:“阿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段回忆,让吴丽萍了解到从未接触过的事理,感慨道:“你外婆管你好严呀!”
姜云松看她沉思的神情,点头说:“我是带着使命上学的。”
他们一起乘火车去广州时,默契的感情使他们一直偎依着坐在一起。
姜云松闻到她领口透出的幽香,不禁回味为她洗衣的感受。平生第一次体验到女孩的气息,幽幽的清香,像荷花一样。他心情渐渐激动起来,用鼻子轻轻嗅她的头发。
夜里十一点他们到达广州,公共汽车已经收班了。
北风吹过阵阵寒意,火车站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找不到住处的人。
姜云松找到背风的墙角,铺了两张报纸当作临时地铺,背靠着墙坐了下来。她趴着他的腿膝,他伏在她的背上,度过了广州的第一个夜晚。
天亮后,姜云松的第一件事,是到留言栏找同学的住址。他比预定时间晚一个星期才到达。留言栏上的纸条已经换过好几批,严诗刚贴的纸条早已无影无踪。
反复找了三遍,他死了心:“彻底掉队了!”
红卫兵接待站把他们安排在华南工学院的主楼里。学校早已停课,教室的地板上铺了稻草竹席,变成红卫兵的宿舍。
安顿完住处,姜云松透了口气,兴奋地告诉她:“广州是革命传统很强的城市,有太多可以参观的地方了。”他没来过广州,但读过一些讲述发生在广东的历史事件的书。
吴丽萍除了知道广州是省会外,几乎一无所知,任由他拽着参观农民运动讲习所、中山堂、黄花岗、十九路军纪念碑、广州起义烈士陵园……
一路往前行去,姜云松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发生在广州的一个个历史事件,有悲壮的历史,有催人泪下的诗歌,也有激荡心弦的感情故事。他的广博知识和文学才华让她羡慕不已,满腔的激情深深感染着她。
在黄花岗烈士墓前,他跟她谈起林觉民给妻子的诀别信,流露出对崇高爱情的向往。
吴丽萍看着他神往的眼神,仿佛自己也成熟了许多。这段形影不离的日子里,少女朦胧的本能似乎渐渐繁衍成更清晰的知觉,
二十二
由黄花岗去十九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