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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副局;那叫织锦洞。刘副局大手一挥;说;差不多;反正都是洞。
本来大伙也没当真;以为刘副局说酒话。次日一早;刘副局叫人逐家挂电话;说是紧急集合。去到分局;一辆豪华大巴已经停在门口了。老黄和小崔坐一排;感觉有点堵;相互觑了几眼。一说话;不可避免地提到于心亮。上次也是有心去看洞;于心亮带一大帮子人陪同;搅了局。回头想想;那事情还近在眼前;游洞不成;于心亮抱愧的模样也历历在目。这一次;朗山到岱城的高速公路修好了;车程几乎减半;只三个多小时;车就到了织锦洞前。老黄小崔逛洞时却把心情全丢了;纯粹是那个导游妹子的跟班。刘副局心情不错;从洞里出来;他又拉了这一车人去到更远的一个县份;请大伙去吃当地有名的心肺汤。那天本可以早点回来;但一顿心肺汤磨蹭了几个小时;回到钢城;又是半夜。众人都说饿;得找一家店子吃碗米粉。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刘副局和老黄对面坐着;一个人捧一大碗米粉;上面铺了一层酱牛肉。一到晚上;人就特别有胃口。刘副局刚扒了几筷子;忽然说尿憋;赶紧走了出去。街灯全熄了;大巴银灰的外壳微微亮着。刘副局憋得不行却找不见厕所;就绕到车后头搞事。
外面风声大了;漫天盖地;像是飘来猛兽的嘶吼。老黄吃米粉时仿佛听到一声闷哼;但没有留意。在巨大的风声里;别的声音夹杂进来;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幻听。老黄把碗里的油汤喝净;才发现刘副局一直没有回来。抬头看看;别的人自顾咂着汤水。冬夜里喝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会让人整挂大肠都油腻起来;暖和起来。老黄问他们;刘副局呢?大伙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老黄明明听刘副局说是尿憋;难道却在撇大条?
老黄走出小店;大声地冲车的方向大叫刘副局;连叫几声;没见回应。老黄脑侧的青筋猛地一抽;预感到出事了。绕到大巴后头;刘副局果然躺倒在地上;看似喝醉酒的姿态;其实胸窝子上插着一把刀;刀身深入;只剩刀柄挂在外头。老黄一惊;很快意识到要保护现场;没有立即叫人。他独自蹑手蹑脚走过去;探一探老刘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僵了。
这件案子顺理成章地由老黄负责侦破。有了案子;时间就会提速。年前那一个月;老黄是连轴转忙过来的。女儿打个电话;提醒他年夜在即。老黄只有一个女儿;在老远的城市;是否嫁人了;老黄都搞不清楚。她说今年又不能回来陪他了;有公务。老黄也乐得清闲。这么多年了;他看得清白;女儿回来小住几日;也是于事无补;离开以后徒增挂念。
年三十一早起来;老黄就想起钢渣说过的话。其实他早已在这天的剥皮日历上记下一笔:晚上去笔架山看小于。他上街;不晓得买什么东西能讨小于喜欢;就成捆地买烟花;不要放响的;而是要火焰喷起来老高的;散开了以后颜色绚烂的。晚九点;天色一片漆黑;他踱着步往笔架山上去。有些憋不住的小孩偶尔燃起一颗烟花;绽开后把夜色撕裂一块;旋即消失于夜空。一路上山;越往上人户越少;越显得冷清。路灯有的亮有的不亮;亮着的说不定哪时又暗了。他尽量延宕;不敢马上见到小于。风声越来越大了;他把领子竖起来。这时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走进小于的店里;跟她共同度过这个年夜。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老黄甚至有几分恨钢渣;把这样的事情交到自己手里。走得近了;他便知道钢渣和小于的约定像铜浇铁铸的一样牢靠。小于果然在;简陋的店面这一夜忽然挂起一长溜灯笼;迎风晃荡。山顶太黑;风太大;忽然露出一间挂满灯笼的小屋;让人感到格外刺眼。
离小于的店面还有百十米远;老黄就收了脚;靠着一根电杆搓了搓手。他往那边望一望;影影绰绰;哪看得见人?点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燃。风太大了。老黄弄不清自己能在这电杆下挺多久;更弄不清自己最终会不会走进那间进着暖光的理发店。一岔神;老黄想起手头正在办理的案子——本来他以为刘副局的案子应该不难办;现场保留得很好;还找到一溜清晰的鞋印。但事情常常出乎他的想象;一个月下来;竟毫无进展。刘副局生前瓜葛太多;以致他死后被怀疑的对象太多;揪花生似的一揪就拖出一大串;反而没能圈定重点疑凶。
这个冬夜;老黄身体内突然躜过一阵衰老疲惫之感。他在冷风中用力抽着烟;火头燃得飞快。此时此刻;老黄开始对这件案子失去信心。像他这样经历的老警察;很少有这么灰心的时候。他往不远处亮着灯笼的屋子看了一阵;之后眼光向上攀爬;戳向天空。有些微微泛白的光在暗空中无声游走;这景象使“时间”的概念在老黄脑袋中具体起来;倏忽有了形状。一晃神;脑袋里仍是摆着那案子。老黄心里明白;破不了的滞案其实有蛮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是源于人们的美好愿望。当然;疏而不漏;有点像英语中的一般将来时——现在破不了;将来未必破不了。但老黄在这一行干得太久了;他知道;把事情推诿给时间;其实非常油滑;话没说死;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时间是无限的。时间还将无限下去。
(责任编辑 杨 泥)
雀儿飞飞
草籽坪四周都是青山;云遮雾罩;像一个围桶;坪就是一个桶底子。雀儿可以展翅高飞;人走起来不容易。
坪上有户人家;祖孙三代;孙子叫巴四娃;巴四娃的爷爷叫巴红军。最初这样叫是因为这老者当过红军;但后来就叫得平常了;晚辈都以为是他的真名。这地方人口边上有句话:“硬是个巴红军!”比如哪家的娃娃胆子大;不怕蛇呀野猫子什么的;或有人做了点出格的事;就有人会说:“你狗东西;硬是个巴红军!”这话本是斥责;硬邦邦的;但却含了些糖;有点夸赞有点炫耀。被骂的娃儿通常也就得意;歪过身子在坎上甩出一泡尿来;劲头足足的;冲得小草儿歪歪倒倒。
日子像一条河;时而浑浊时而清澈透明地从跟前流走;然后有一些说不清的尘埃搁浅;像“巴红军”这样一些民间的话语不胫而走;好远的地方都用呢。但却大都不认得巴红军这人;即使爷爷打人前过;也就是个不起眼的瘪瘦老头儿;老蜷蜷的;脸上像干裂了口的树皮;瘸着一条右腿;走起路身子一歪一歪。爷爷去赶集;会有一大群娃儿跟在他身后起哄:“掰子掰;掰上街;一扑爬;撒一街。”草籽坪将瘸子叫做掰子;娃儿们喊的有来由:有回爷爷到集上卖核桃;一扑爬摔倒在街面上;背篓里的核桃撒了一地;娃儿们轰地上前一抢而空。爷爷追不上;叉着腰在街上骂了一回;酒也没喝成。
爷爷好喝酒;但一直没什么挣钱的方法;就是靠卖些果子;通常也只得几角几分;不值得把酒打回家;便站在饭馆的柜台前;眼睁睁地看着竹舀子打出浅浅的一土碗;急忙就着一个干辣椒三口两口喝下去了。爷爷是那种酒糟鼻;酒还没下肚;鼻子就红了;越发的不逗人敬。更难堪的是;每每回到家;才想起忘了买回一家老小最需要的盐。
巴四娃的妈一看爷爷红着鼻子空着两手回来;就会把场坝里的鸡赶得满天飞;骂骂咧咧的:“只会吃不会做的货;都给我发瘟死了才好!”爷爷知错;每次都不吭声地回到自己的小偏房里;连最重要的夜饭也不出来吃。爷爷不出来;巴四娃的妈也不许巴四娃的爹去叫他;巴四娃不管那些;从饭甑里抓起两个金黄的苞谷粑粑就跑;几步蹿到爷爷的小房里;说爷爷快吃;还是热乎的。爷爷早就等着;嘿嘿地笑;一边啃粑粑一边说好孙子;我再给你摆个古。
巴四娃有点喜欢听爷爷讲过去的事情。
过去草籽坪把有些出格的人都叫晃晃;后来有了巴红军才叫巴红军。爷爷小的时候就叫巴晃晃。都说燕子洞里有鬼;有人赌巴晃晃到洞里睡一夜;送他一对雪白的活兔儿;巴晃晃二话不说就去了。赌的人半夜摸去吓他;不想洞里突然竖起一个“胖头鬼”;浑身乍着毛;头有斗大;吓得人爹妈乱叫。后来才知道“胖头鬼”就是巴晃晃;他往身上裹了一件蓑衣;倒把想吓人的人差点吓死了!
十八岁那年;爷爷血气方刚地投了红军。那时湘鄂西一带正“闹红”;红军处处替穷人说话;爷爷一个孤儿;无路可走之时;不投他投谁?
那天他是在老水井替大户人家黄财绅挑水;大清早的;他瞌睡还没睡醒;一桶打下去;却在井里碰到个软绵绵的东西;眼屎巴叉地往下一看;当时就呆了;井里泡着那个小女子桂桂的尸体。桂桂是黄家的丫头;刚来时像一朵嫩油油的小骨朵花;没多久就蔫瘦蔫瘦的。黄财绅霸占了桂桂;大老婆夜夜烧香咒她;色痨黄大少爷也半夜去撬她的门。大老婆反说桂桂不正经;罚她跪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