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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蒲臣哪里吃得下去?他见毛人凤那种吃兴高致的样子,心里倒生出几分气愤来。他突然想到了东北战场如今成了刀下鬼或者是阶下囚的六十万国军弟兄,想到危在旦夕的北平,想到躺在医院里哭爹喊娘的伤兵。这种时候,什么样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能引起他的食欲?可能是靠着他和毛人凤有同乡之谊,而且曲里拐弯论起来,毛人凤还是他的表兄,他仗着胆子说了一句:
“局座,蒲臣此来南京,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嗯,你怎么总放不下北平的事,这里可是南京,老毛并没有包围南京嘛,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就是傅作义要投降共产党吗?这事委员长都没办法,你我何必操那份心呢?”
毛人凤说这话时,态度平和得令人惊诧。王蒲臣大惑不解,什么?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动心?难道他也对蒋总裁有了二心?这样想着他的血都涌上了天灵盖。不不不,不可能,谁不知道戴笠、毛人风这样的人是老蒋的心腹?假若有朝一日,老蒋真的上了西天,毛人凤怕是得去殉葬。他是决不会背叛的。那他为什么说这种话?达观,还是无可奈何?
“局座,坏消息还不止这一个,咱们保密局的要员也有人暗地里和共产党有来往。”
王蒲臣不管毛人凤是怎么想的,他按捺不住,把他最恼火最痛心的事向毛人凤摊了出来,这回你还能保持平静吗?他知道军统的
头头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组织内的人叛变。他有意要刺激一下毛人凤。
毛人凤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老兄,你就为这件事连饭也吃不下去了?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嘛。来来,吃饭,吃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嘛。”毛人凤俏皮地说。
“局座,据我部下得到的可靠情报,冯贤年、李英已经在和共产党的地工人员接触。”王蒲臣有点不相信毛人凤今天雷打不动,他终于端出来原来不想说明的情况。
“知道啦,人各有志嘛,随他们去吧。”
没想到毛人凤还是这么凉不凉淡不淡的。
正在此时,侍者端上一盆汤来。
“啊,我说的就是它,你猜猜这个汤叫什么?双凤白龙汤,啊?名字就起得妙,要不怎么说’吃在中国‘呢?中国人呀,在这吃喝上的讲究那真是天下无双哪,单说这双凤白龙汤,你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我来告诉你,先说调汤底子,这里的学问就大了,要选二斤重当年的雏鸡一只,活杀开膛,去净毛血,在开水锅里冒一下,然后上火用武火攻开,只须滚上两三个滚儿,然后捞出,再取出当年的雏鸭一只,照此法处理,也在汤里滚两三个开,然后也捞出不要,这火候可得掌握好,千万不能让鸡鸭里面的肥油化在锅里。汤底子调好了,再选扬子江中的白鳝一条,活杀了,不能下水洗,只用干净的白布擦净血迹,放入汤底子中温火煨上个把时辰,然后配以上等银耳、玉兰大片。。。。。。”
毛人凤津津乐道地大谈美食经,可是王蒲臣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这时候,他心里在拨拉自己的小算盘。
这个毛人凤今天怎么啦?刀枪不入是怎么的?他突然觉得不大对味了,你跟他说北平的局势,他满不在乎,告诉他军统的高级官员要投敌,他也毫不动心,这到底是为什么?噢,明白了,冯贤年
等在北平的行动,我并没有向他报告,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这说明,除了我之外,在北平他另有耳目,那也就是说,他从来对我也有戒心了?那么他的其他耳目又是什么人?那人一定向毛人凤讲了关于我的什么啦,对对,这是肯定的,大概毛人凤专门派了人在北平暗里监视我,他是谁都不相信的。王蒲臣心里生出一种异样味道。
那味道当然没有什么双凤白龙汤鲜美,他脑子里闪电般划过一个鬼火一样的亮光。
他难道在怀疑我叛党叛国?
王蒲臣突然明白了,毛人凤今天一个劲地东拉西扯,原来是根本不想跟他谈正事,也许这双凤白龙汤喝过之后,毛人凤就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地牢了,傻,太傻了!
是冯贤年这个狐狸精先告了我的恶状?毛人凤相信他了?也难怪,凭什么就只许相信我而不能相信他?
王蒲臣觉得他让人家卖了,心里说不出的熬啕。
正在这时,毛人凤举着一汤匙双凤白龙汤让进他的碗里。
“来来,你尝一尝,让你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也许是吧。
王蒲臣下意识地端起汤碗,像喝大碗茶一样咕嘟就是一口,他早把斯文扔到脑后了。
哧,什么双凤白龙汤?怎么一股鸡毛味?王蒲臣差点没呕上来。
“怎么样?”毛人凤问道。
王蒲臣看了一眼毛人凤,只见他完全是一副自我欣赏的样子。
王蒲臣心里突然涌上股沉甸甸的怨哀。
“唉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毛人凤看到他这种情状,轻轻地摇了摇头,也叹了一口气说:
“唉,你呀,我是想叫你轻松一下,摆脱开那恼人的北平城,换换脑筋,然后咱们再谈工作,看来你是一门心思脱不开环儿,好吧,我明说了吧,这次让你来,是想叫你把北平站的工作交卸了,另安
排别的任务。”
王蒲臣听到这里,脑子里轰的一下,他想从毛人凤那微笑着的面部表情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戴老板有时倒是喜怒常行于色的,一般人对他的喜怒哀乐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而毛人凤从他担任保密局主任秘书时,由于算是戴老板的副手,工作上不免要看戴笠的脸色行事,所以养成了一种不苟言笑并且不轻易表态的习惯,到了戴笠的座机失事他接任局长之后,以前那种表面谦和,内里城府极深的作派仍一直保留着。
王蒲臣看不出毛人凤的真实用意,只听说要撤他北平站站长的职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想也学着毛人凤的样子,来个皮笑肉不笑,可表演得很不成功。
“局座您难道真的连我也不相信了?”
王蒲臣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说。
第七章 王蒲臣感激涕零
国防部保密局北平站,是军统在北方最大最重要的据点,北平站站长一职历来是军统内部争夺的宝座,王蒲臣一听要撤掉他的职没法不心惊肉跳。
可是毛人凤却另有一番算计。
王蒲臣听说毛人凤要撤他北平站站长职务,当即急了眼。在军统内部,谁不知道北平站是军统在华北乃至整个北方的一个重要据点。从戴老板说起,若非心腹干将,绝不肯轻易委任此职,所以,北平站站长职务一度成了军统内角逐的目标。王蒲臣能够荣任第三任北平站站长,一是靠了他多年来出色工作在组织内创下的功绩和威望,二是毛人凤接任军统以后为了和资历比他深的郑介民、唐纵抗衡有意排斥军统中的粤系和湘系,而使他这个毛人凤的同乡占了便宜。现在听说毛人凤要撤换他,顿时心里烦躁起来,他真的以为毛人凤怀疑他,要把他一脚踢开了,所以,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委屈。
毛人凤一听他说出这种话来,马上意识到他是多心了。
“唉,老兄何出此言?你我是同舟共济嘛,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千万不必多虑,走吧,咱们车上谈。”毛人凤诚恳地说。
王蒲臣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多少放宽绰了一些,他追着毛人凤的屁股上了汽车。毛人凤点上一支香烟,吐出一口青色烟雾,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你老兄呀,挺好的双凤白龙汤没有喝出味来。”王蒲臣听了这话,心里虽顿觉有少许温暖,但他又似乎觉得汽车里那一团团一缕缕、轻轻弥散的青烟,在他眼前缭绕,使他如坠黄山云雾。
“局座你话中有话,请以明教。”王蒲臣说。
“壬初哪,你这个人有的时候精得透顶,有的时候又痴得可爱。”毛人凤叫着他的字,亲切地说。
王蒲臣听了这话,点着头笑了。是啊,毛人凤这句话说到王蒲臣心里去了,说实话,他早就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精,有的时候痴,而且说来也怪,他在蒋介石面前,在戴老板面前,在毛人凤面前,不知怎么的,常常脑子不够灵活,他觉得自己一见到他们智力水平就骤然下降,好像他的智慧一下子被小鬼捉去了。可是在另外一些场合,特别是他独立指挥自己的属下工作时,他往往思维敏捷、思路畅通,联想丰富、反应迅速,如有神灵相助,他的主意、设想、计划、谋略常常不仅使他的下属,甚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