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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办吧,再加上从宽发落,那就尽善尽美了。”商人兴高采烈地说。大家争论得头昏脑胀,都很疲劳,谁也没有想到在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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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要加上一句:是有罪,但并非蓄意谋杀。聂赫留朵夫太激动了,他没有发觉这个疏忽。 答案就这样记录下来,被送到了庭上。拉伯雷写过一个法学家,他在办案时引证各种法律条款,念了二十页莫名其妙的拉丁文法典,最后却建议法官掷骰子,看是单数还是双数。 是双数,就是原告有理;是单数,就是被告有理。今天的情况也是这样。 通过这个决定而不是通过那个决定,并非因为大家都同意这个决定,而是因为,第一,会议主持者的总结虽然做得那么长,却偏偏漏掉平日讲惯的那句话:“是的,她有罪,但并非蓄意杀人”
;第二,上校讲他内弟媳妇的事讲得太长,太乏味;第三,聂赫留朵夫当时太激动,竟没有注意到漏掉“并非蓄意杀人”这个保留条款,他还以为有了“并非蓄意抢劫”这个保留条款就足以撤销公诉;第四,彼得。 盖拉西莫维奇当时不在房间里,首席陪审员重读问题和答案时,他正好出去了;不过主要是因为大家都感到疲劳,都想快点脱身,因此就一致同意那个可以早一点结束的决定。陪审员摇了摇铃。掮着出鞘军刀的宪兵把刀放回鞘里,身子闪到一旁。法官纷纷就位。陪审员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来。首席陪审员郑重地拿着那张表格。 他走到庭长跟前,把表格递给他。 庭长看完表格,显然大为吃惊,双手一摊,就同其余两位法官商量。 庭长感到惊讶,因为陪审员提出了第一个保留条款:“并非蓄意抢劫”
,却没有提出第二个保留条款:“并非蓄意杀人”。照陪审员这个决定只能得出这样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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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玛丝洛娃没有盗窃,没有抢劫,却毒死了一个人。“您瞧,他们的答案多么荒谬。”庭长对左边的法官说,“这样的话她没有罪,也要被判服苦役。”
“嗯,她怎么没有罪呢?”那个严厉的法官说。“她就是没有罪。依我看,这种情形可以引用第八百一十八条。”(第八百一十八条规定:法庭如发现裁决不当,可取消陪审员的决定。)
“您看怎么样?”庭长问那个和善的法官。和善的法官没有立刻回答,却看了看面前那份公文的号码,算了算那个数目能不能被三除尽。 他决定,要是能除尽,他就同意。 结果这个数目除不尽,但他这人心地善良,还是同意了庭长的意见。“我也认为应当这么办。”他说。“那么您呢?”庭长问那个怒气冲冲的法官。“说什么也不行。”他坚决地回答。“现在报纸上已经议论纷纷,说陪审员总是替罪犯开脱。要是法官也替罪犯开脱,人家又会怎么讲呢?我说什么也不同意。”
庭长看了看表。“很遗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说着把那份答案交给首席陪审员宣读。全体起立。首席陪审员掉换一只脚站着,清了清喉咙,把问题和答案宣读了一遍。 法庭上的官员,包括书记官、律师,甚至检察官,个个露出惊奇的神色。三个被告都泰然无事地坐在那里,显然并不了解这答案的利害关系。 大家又坐下来。 庭长问副检察官,他认为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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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处那几个被告什么刑罚。这样处理玛丝洛娃使副检察官感到意外的胜利。 他心里十分高兴,并把这胜利归因于他出色的口才。他查了查法典,站起来说:“我认为处分西蒙。 卡尔津金应根据第一千四百五十二条和第一千四百五十三条;处分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应根据第一千六百五十九条;处分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应根据第一千四百五十四条。”
这几条都是法律所能判处的最重刑罚。“暂时休庭,法官商议判决。”庭长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大家都随他起立,带着办完一件好事的轻松心情纷纷走出法庭,或者在法庭里来回走动。“哦,老兄,我们做了一件错事,太丢人了。”彼得。 盖拉西莫维奇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说,这当儿首席陪审员正在对聂赫留朵夫讲话:“我们这是把她送去服苦役呀!”
“您说什么?”聂赫留朵夫叫起来,这会儿他完全不计较这位教师大大咧咧的态度。“可不是。”他说。“我们在决论里没有注明:‘她有罪,但并非蓄意杀人。’刚才书记官告诉我:副检察官判她服十五年苦役。”
“我们不就是这样裁定的吗?”首席陪审员说。彼得。 盖拉西莫维奇争议说,既然她没有偷钱,她就不可能蓄意杀人,这是顺理成章的。“刚才离开议事室以前我不是把答案念了一遍吗?”首席陪审员分辩说。“当时谁也没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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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正好离开议事室。”彼得。 盖拉西莫维奇说。“您怎么也会没注意?”
“我真没有想到。”聂赫留朵夫说。“哼,您没有想到!”
“这事还可以补救。”聂赫留朵夫说。“唉,不行,现在全完了。”
聂赫留朵夫看了看那几个被告。 他们,这几个命运已定的人,仍旧呆呆地坐在栏杆和士兵中间。 玛丝洛娃不知为什么在微笑。 聂赫留朵夫的心灵里有一种卑劣的感情在蠢蠢活动。 他原以为她会被无罪释放并将留在城里,因此感到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才好。 就他来说,不论怎样对待她都很为难。 如今呢,服苦役,去西伯利亚,这样就完全消除了同她保持任何关系的可能:那只负伤而没有死去的鸟就不会再在猎物袋里扑腾,也就不会使人想起它了。
二十四
彼得。 盖拉西莫维奇的推测是正确的。庭长从议事室回来,手里拿着公文,宣读起来:“一八八×年四月二十八日,本地方法院刑事庭遵奉皇帝陛下圣谕,按照诸位陪审员先生裁定,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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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七十一条第三款、第七百七十六条第三款及第七百七十七条判决如下:农民西蒙。 卡尔津金,年三十三岁,小市民叶卡吉琳娜。 玛丝洛娃,年二十七岁,褫夺一切公权,流放服苦役:卡尔津金八年,玛丝洛娃四年,并承担刑法第二十八条所列后果。 小市民叶菲米雅。 包奇科娃,年四十三岁,褫夺一切公权和特权,没收其财产,处徒刑三年,并承担刑法第四十九条所列后果。 本案诉讼费用由被告平均分担,如被告无力缴纳,由国库支付。本案物证全部变卖,戒指追还,酒瓶销毁。“
卡尔津金仍旧挺直身子站着,双手贴住裤腿上的接缝,手指叉开,脸颊上的肌肉不断抖动。包奇科娃看上去泰然处之。玛丝洛娃听到判决,脸涨得通红。“我没有罪,没有罪!”她忽然对着整个法庭大声叫起来。“冤枉啊!
我没有罪!
我根本没有起过坏心,连想都没有想过。我说的是实话,实话!“她说完往长凳上一坐,放声痛哭起来。卡尔津金和包奇科娃已走出法庭,可是玛丝洛娃还坐在那里痛哭,宪兵只好拉拉她的衣袖。”不,可不能就这样了结。“聂赫留朵夫完全忘了刚才那种猥琐的感情,自言自语。 他身不由己地赶到走廊里,想再去看她一眼。 门口挤满了陪审员和律师,他们有说有笑,为办完案子而兴奋。 聂赫留朵夫不得不在门口停留几分钟。 等他来到走廊里,玛丝洛娃已经走远了。 他快步走去,也不顾人家的留意,直到追上她方才站住。 她已经停止号哭,只是抽抽搭搭地哽咽着,用头巾梢儿擦着她那红块斑斑的脸。 她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等她过去了,聂赫留朵夫急忙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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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去找庭长,可是庭长已经走掉了。聂赫留朵夫追到门房那里才截住他。“庭长先生。”聂赫留朵夫走到他跟前说,这时庭长已穿上浅色大衣,从门房手里接过镶银手杖,“我可以同您谈一谈刚才判决的那个案子吗?我是陪审员。”
“哦,当然可以,您是聂赫留朵夫公爵吧?太荣幸了,我们以前见过面。”庭长说着同聂赫留朵夫握手,同时愉快地回忆他们见面的那个晚上,当时聂赫留朵夫舞跳得多么漂亮多么轻快,比所有的青年都出色。“我能为你做什么事?”
“有关玛丝洛娃那个结论有点误会了。她没有犯毒死人命罪,可是竟判了她服苦役。”聂赫留朵夫紧皱着眉头说。“法庭是根据你们作出的答案判决的。”庭长一面说,一面向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