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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甚忧,乃引近臣僚黄门户尉三千余人,各乘马匹,棘门、霸上、细柳三处劳军。文帝先使近臣传旨至棘门,左将军徐厉令将士皆全装,离营三十里迎接车驾。天子降旨,每军士一名,绢一匹,银十两,肉五斤,酒一瓶。左右自有去散之人。众军声喏,以谢圣恩。
次日至霸上,宗正刘礼大小三军亦去三十里迎接,如棘门一般赏军。天色已晚,文帝往细柳营去。半途,迎着传圣旨的人,回奏:「虽听了圣旨,不开营门。」天子催动龙车,直至细柳营前,并无一人迎接。左右皆惊。
文帝至营门,令近臣传圣旨:「天子亲至行营,特来犒军。」把门都尉回言:「天昏日暮,不是天子远来时分,恐引奸诈。」屯门不开。奉御曰:「天子有诏,汝何人?敢抗拒耶?」都尉曰:「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奉御回奏。文帝令持汉节而往。都尉於门首侧门接汉节,入见亚夫。亚夫曰:「既有汉节,天子必至。休开大门,开侧门,止放天子一人一骑入寨,其余当在辕门之外。」
都尉传令,众官下马,天子按辔而行。入营,至帐下马。亚夫不拜,以军礼见天子。天子赏军已毕,急急上马。亚夫送至门首,再不远出。众官一齐下马,徐奏与文帝:「亚夫罔上耶?」文帝曰:「此真将军也!向者棘门、霸上,如儿戏耳!」众官皆不能答。
文帝回鸾,至安陵。众乡老皆拜舞於道傍。文帝曰:「汝等皆安乎?」乡老曰:「托陛下洪福齐天下,一岁收三岁粮米,科敛甚轻,下民皆鼓腹讴歌。陛下真乃圣明尧舜之君!」文帝大喜,幸香火院,下马踞牀而坐。乡老皆献盘馔,文帝甚喜,就留下在院中。
黄昏秉烛,见一老人,鬚眉皆白,拜於阶下,文帝问曰:「卿何人也?」老者曰:「臣历仕二朝,直香火院使臣中郎署长冯唐。」文帝曰:「卿於何年入仕?」冯唐曰:「臣先大父仕於赵国。臣历於秦,至本朝,历事凡四十年矣。」文帝曰:「四十年历事吾朝,如何只在西廊署?此微末官耳!」冯唐曰:「臣生赵时,正在童稚之间。吾遭秦乱,坑戳儒生。及至先皇重兴之时,好武臣,但小臣能文,因此不用。今者幸遇圣主临朝,崇儒重道,以年逾八十,已无用於世矣!」文帝大笑曰:「卿虽世雄才,奈何却如此之命薄耳!」赐锦墩而坐。冯唐再拜於前。
少顷,文帝更衣,执尘斧入院烧香。礼毕,闲观两廊壁,各画十余人,皆衣冠士。文帝回顾,见众臣宰并乡老环立於阶下,乃问曰:「此画者何人也?」冯唐对曰:「皆前代功臣也。」帝喜,召唐近前,逐一问之。见於内二人,形容魁伟,帝指而问曰:「此二人,何代功臣也?」唐曰:「此赵国廉颇、李牧也。」帝曰:「朕昔居代州,常闻赵将李齐战於巨鹿之下。朕寝食未尝忘之。李齐比颇、牧如何?」唐曰:「臣父皆仕於赵,足知李齐之为人,比之廉颇、李牧,十不及一。」帝笑曰:「朕常读《史记》,亦知颇、牧之善用乓,李齐不及也。朕若得廉颇、李牧,何虑匈奴耶?」冯唐进前曰:「陛下虽得廉颇、李牧,亦不能用。」文帝瞪目而视老冯,面有愧色,纵步下阶,迳往阁中。人皆指老冯曰:「此老干犯圣威,必死矣!」唐容无愧色。
少刻,文帝呼近御臣宣冯唐入阁中。帝曰:「朕虽不明,卿何故於稠人中面折寡君耶?」唐拜於地,答曰:「臣乃山野村夫,不识忌讳,误触天威,罪该万剐!」帝命平身。良久,帝曰:「卿何知寡人不能用颇、牧耶?」唐曰:「赦臣死罪,方敢奏。」帝曰:「尽该赦下,卿无隐焉!」
唐曰:「臣闻古之帝王得天下者,初拜将时,须与筑坛三层,遍诏士卒。天子亲以山鹿黄钺,兵符将印,跪而进曰:「阃之内,寡人制之﹔外者,将军制之。」其军天子不校,出入听其任用。先皇亦曾捧毂推轮,以拜韩信为大将。此古命将之道也。昔李牧在赵为将,革车一千三百乘,精骑一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乃一人价百金也。由是北逐匈奴,南支韩魏,西拒强秦,破东胡,灭澹林,纵横天下,遂为霸国。四海之人,皆知李牧之英雄,莫敢犯也。从赵王迁立为君,其母出身倡优,用郭开为相,开素恶李牧,妄言反叛,将李牧杀之,赵国遂灭。今圣朝魏尚,为云中留守,其军市之租,尽飨士卒。另借禄养钱,五日一锭,率养宾客、军吏、舍人。由是北拒匈奴,不敢正眼而觑视中原。此皆魏尚之力也。云中战士,岂知有尺籍五符哉!不顾性命,终日力战,方能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墨之吏法绳之,圣朝法不明,赏太轻,罚太重。此亦未足为怪。魏尚国之柱石,陛下信听馋佞之言,罢其官爵,夺其军权,下狱问罪,以致匈奴长驱大进,轻视中国。以此推论,故此陛下有廉颇、李牧而不能用也。」
文帝愕然,拍其股而歎曰:「非卿所奏,则寡人遭万世之骂名!」一面传旨,收仇广居狱中,对冯唐曰:「卿勿以年老为辞,可持节亲往云中,赦魏尚之罪,就将各州兵马,皆令本人调遣,以追匈奴。」冯唐再三不能推却,次日,辞天子,持汉节,乘驿马,投云中来。
比及到郡,尚有百余里,见一簇人马,摇旗操鼓而来。冯唐大惊,驻马而待之。见军将向前而问曰:「持节者何人也?有甚公干?」冯唐曰:「吾奉天子命,特来赦魏尚罪。」众皆拜伏於地,曰:「某等皆是魏将军所辖之人也。闻主无罪陷於缧绁之中,我等皆欲劫狱救主,投匈奴,以取中是。今天子既明,当拱手听死。」冯唐曰:「汝等何不跟我入城,听天子诏?」众皆踊跃大喜。
冯自跃马至云中,狱中取出魏尚,听圣旨罢,仍再交割兵符印。尚曰:「某自来与公无旧,何为力赐辨白也?」唐曰:「大丈夫生於世间,岂无公论?将军威名播於四夷,谁不仰慕?但天子一时信听谗言,以惑其众心,如浮云之蔽日。风至云散,日复明矣!又何疑焉!」魏尚曰:「吾无可报公之大恩,公可暂停车驿於驿中,容某建一两阵功劳,令公回长安报捷,庶几不负公之重报。尊意若何?」唐曰:「老夫专待将军好音。」魏尚再行训练兵将。兵将皆大呼曰:「愿死战以报主公!」
尚引军,整肃衣甲弓马,囗囗部军出阵先,与匈奴交锋,匈奴犹以为等闲,长驱番兵,奋力冲突。尚引铁骑数十,高竖旌旗,操戈直出。匈奴一见,众癡呆,介弓矢放旙,望北而走。魏尚引铁骑数千,大队人马如砍瓜截瓢之势,番兵大溃,连夜进兵,克复州县。匈奴王子知魏尚又领军马,连宵遁避。
尚扫荡边寨,不及半月,匈奴归降,回见冯唐,谢曰:「若非丈丈,安能再得见天日!今旬奴遣使,齎名马金珠,献纳上久。望同去长安,而见圣上,以奏前事。」冯唐大喜,持节同番使入朝奏知。文帝与冯唐曰:「若慧卿直言,朕几乎损了良将。果然顺颇、李牧不可及也。」准匈奴求和之事。宣魏尚入朝,封为关内侯,都督塞北军马。冯唐加为主爵都尉。唐再三拜谢。文帝赐田三千亩,住宅一区,冠服几杖等。后年九十六岁,无疾病而终。
有诗曰:
三老兴言可立邦,汉文屈己问冯唐。
当时若不思颇牧,魏尚何由得后桂?
汉李广世号飞将军
入话:
楚汉相驰百战兴,至今何代不谈兵?
凌烟阁上从头数,安得无征见太平?
这四句诗,说武官万死千生,开疆展土,非小可事。伏羲、神农之时以前,并无征战。自轩辕黄帝之时,蚩尤作乱,黄帝命风后为师,破蚩尤涿鹿之野,自此始用兵戈。五帝之时,便有征战。三代春秋,互相吞并,东夷西戎,南蛮北狄。
世言匈奴倚仗人强马壮,不时侵犯中原。秦始皇筑万里长城,以拒胡虏。秦灭汉兴,传至文帝,二十三年为君,多被匈奴所挠。十四年上,匈奴数十万入寇萧关,边廷告急。文帝下诏招军,良家子弟应募者量才授职。於山西成纪得一人,姓李名广。其祖李信,秦时为将,跟逐王翦攻燕有功。专习弓箭,自谓传得甘蝇、纪昌之法。久居陇西槐里,后迁成纪,世世家传箭法。文帝时,李广与弟李蔡一同应募,随军征战,出萧关,首先射死匈奴百余人。匈奴大溃,回长安面君,封为中郎将。弟李蔡封为武骑常侍。
一日,广从文帝上林射猎,忽然深草中赶起一只猛虎,众皆躲避。广骑马向前,拈弓搭箭,一箭正中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