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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这女子贪听乐中情曲,惹起一场人命祸事。
那小姐寂寂暗唤心腹的梅香:「你替找去街上看甚人吹唱?」梅香心腹,巴不得趋承小姐,听得使唤这事,轻轻地走到街边,认得是对邻子弟,忙转身入内,回覆小姐道:「对邻阮三官,与几个相识,在他门首吹唱。」那小姐半晌之间,口中不道,心下思量:「数日前,我爹曾说阮三点报朝中附马,因使用不到退回家,想便是此人。」
却说那伙子弟又吹了一个更次,各人分头回家。且说小姐回房,身虽卸却衣襟睡上牀,开眼直到天明,欲见此人,无由得睹。
且说天晓,阮三同几个子弟到永福寺中游阮,见士女佳人烧香成队,游春公子去驻留还,穿街过短巷,见几处可意闺人,看几个半老妇女。那阮郎心情荡漾,佳节堪夸。有首诗词,单道着新春佳景。诗曰:
喜胜春幡袅凤钗,新春不换旧情怀。
草根隐绿冰痕满,柳眼藏娇雪影理。
那阮三郎到晚回家,仍集昨夜子弟,一连吹唱了三夜。或门首小斋内,忽倚门消遣。迤逦至二十,偶在门侧临街轩内,拿壁间紫玉鸾萧,手中按着宫商徵羽,将时样新同曲调,清清地吹起。吹不了半只曲儿,举目见个侍女自外而至,深深地向前道个万福。阮三停箫问道:「你是谁家的姐姐?」那丫环道:「我是对邻,陈衙小姐特地着奴请官人一见。」那阮三心下思量道:「他是个宰相人家,守阍耳目不少,进去路容易,出来的路难。被人瞧见,如问无由,不无自身受辱。」那阮三回覆道:「我嫌外人耳目多,不好进来,上覆小姐。」
毕竟未知进来与小姐相见也不相见?正是: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那梅香慌忙走入来,低声报与小姐说:「阮三官防畏内外人耳目,不敢过来。恐来时有人撞着,小姐不认,拿着不好,出此交我上覆你。」那小姐想起夜来音韵标格,一时间春心有动,便将手中戒指,勒一个金镶宝石戒指儿,付与那梅香:「你替我将这件物事寄与阮三郎,将带他进来见我一见。」
那梅香接得在手,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飞,慌忙来到小轩。阮三官还在那里,那丫环手儿内托出这个物来,观看半晌,口中不迫,心下思量:「我有此物为证,何怕他人?」随即与梅香前后而行。行上二门外,那小姐觑首阮三,目不转睛。那阮郎看女子甚是仔细。正欲交言,门外吆喝道:「丞相回衙!」那小姐慌忙回避归房。阮三郎火速归家内。自此,想那小姐的像貌,如今难舍。况无心腹通知,又兼闺阁深沉,在家内,出外,但是看那戒指儿,心中十分惨切,无由再见,追忆不已,那阮三虽不比宦家子弟,亦是富室伶俐的才郎,因是相思日久,渐觉四肢羸瘦,以致废寝忘餐。忽经两月有余,做恹成病。父母再四严问,并不肯说。
一日,有一个豪家子弟,姓张名远,素与阮三交厚,因见阮三有病月余,心意悬挂,想着那阮三常往来的交情,嗟歎不已。次日早,到阮三家内,询问起居。阮三在卧榻上,听得堂中有似张远的声音,唤仆邀入房内。张远看着阮三面黄肌瘦,咳嗽吐痰,那身就榻牀上坐定道:「阿哥,数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阿哥心下怎么染着这般悔气?借你手,我看了脉息。」
那阮三一时失於计较,使将左手抬起,与张远察脉。那张远左手按着寸关尺部,眼中笑谈自若,悄见那阮三手戴着个金嵌宝石的戒指。张远把了脉息,口中不道,心下思量:「他这等害病,还戴着这个东两,况又不是男子戴的戒指,必定是妇女的表记。」低低用几句真言挑出,挑出他真情肺腑。
毕竟那阮三说也不说?正是:
人前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那张远道:「阮哥,你手中戒指,是妇女戴的。你这般病症,我与你相交数年,重承不奔,日常心腹,我知你心,你知我意,你可实对我说。」那阮三见张远参到八九分的地步,况兼是心腹朋友,只得将来历因依,尽行说了。张远道:「哥哥,他虽是个相府的小姐,若无这个表记,便定下牢笼的巧计,诱他相见你,心下未知肯与不肯。今有这物,怎与你成就此事,容易。阮哥,你可宽心保重。小弟不才,有个图他良策。」
只因这人举出,直交那阮三命归阴府。
张远看访回家,转身便到一个去处。那个所在,是:
清幽舍宇,寥寞山房。小小的一座横墙,墙内有半簷疏玉。高高殿宇,两边厢,排列金绘天王﹔隐隐层台,三级内,金妆佛像。香炉内,篆烟不断,烛架上,灯火交辉。方丈里,常有施主点新茶﹔法堂上,别无尘事劳心意。有几间小巧轩窗,真个是神仙洞府。
昔日人有一首,单道着小庵儿的幽雅。诗曰:
短短横墙小小亭,半簷疏玉响伶伶。
尘飞不到人长静,一篆炉烟两卷经。
小庵内有个尼姑,姓王名守长,他原是个收心的弟子,因师弃世日近,不曾接得徒弟,止有两个烧香、上灶烧火的丫头。专一向富贵人家佈施,佛殿后化铸三尊观音法像。中间一尊完了,缺这两尊,未有施主。这日正出庵门相遇着那张远。
尼姑道:「张大官何往?」张远答言:「特来。」那厄姑回身请进,邀入幽轩,坐分宾主,茶延请话。尼姑谢道:「向日蒙承舍佛金圣像一尊已完,这二尊还未有施主,望檀越作成,作成!」那张远开言道:「师父,我有个心腹朋友,昨日对我说起师父之事,愿舍这二尊圣像,浼烦干这事,就封这二锭银子在此。」袖儿里将出来,放在香桌上,「如成就得,盖庵盖殿,随师父的意。」
那尼姑贪财惹事,见了这两锭细丝白银,眉花笑眼道:「大官人,你相识浼我乾甚事?」那张远道:「师父,这件事其实是心腹事,一来除是你师父乾得,二来况是顺便。可与你到密室说知。」二人进一小轩内,竹榻前,说甚么话,计较甚么事出来?正是:
数句拨开君子路,片言提起梦中人。
那张远道:「师父,我们家下说,师父翌日遣礼去陈丞相府中,因此特来。我那心腹朋友於今岁正月间,蒙陈丞相小姐使梅香寄个表记来与他,至今无由相会。明日师父到陈衙内接了奶奶,倘到小姐房中,善用一言,接到庵中,与我那朋友一见,便是师父用心之处。况师父与陈衙内外淳熟,故来斗胆。」那尼姑见财起意,将二定银子收了,低低的附耳低言,不过数句,断送了女孩儿的身家,送了阮三郎性命。
那张远见许了,又设计奇妙,深深谢了,送出庵门。不说张远回覆阮三。却说尼姑在牀上想了半夜,次日天晓起来梳洗毕,备办合礼,着女童挑了,迤逦来到陈衙,首到后堂歇了。那陈太常与夫人见他,十分欢喜道:「姑姑,你这一向少见。」尼姑回言:「无甚事,不敢擅进。」奶奶道:「出家人,我无甚佈施,到要烦你拿来与我。」就交厨下办斋,过午了去。陈太常在外理事。
少间,夫人与尼姑吃斋,小姐坐在侧边相陪。斋罢,尼姑开言道:「我小庵内今春托赖檀越的福,量化得一尊观音圣像,涓选四月初八日我佛诞辰,启首道场,开佛光明。特来相请奶奶、小姐,万希光降,如蓬荜增辉。」奶奶听了道:「小姐怎么来得?」那尼姑眉头一纵,计上心来,道:「小僧前日坏腹,至今未好,借解一解。」
那小姐出为才郎,心中正闷,无处可纳解情怀散闷,忽闻尼姑相请,喜不自胜,正要行动,仍听夫人有阻,巴不得与那尼姑私恣计较,扛哄丞相、夫人。因见尼姑要解手,随呼个丫环领那尼姑进去,直至闺室。那尼姑坐在触桶上,道:「小姐,你明日同奶奶到我小庵觑一觑,若何?」那小姐露一点绛唇,开两行碎玉,道:「我来,只怕爹爹、妈妈不肯。」那尼姑甜言美语道:「小姐,数日前有个俊雅的官人,进庵看妆观昔圣像,指中褪下个戒指儿来,带在菩萨手指上,祷祝道:『今生不遂来生愿,愿得来生逢这人!』半日,闲对着那圣像,潸然挥泪。被我再四严问,绝无一语而去。」
那小姐见说了,满面绯红,道:「师父,那戒指儿是金造的?是银造的?」尼姑回言:「金嵌宝石的。」小姐又问道:「那小官人常来么?」尼姑回道:「不常来庵闲观游玩。」小姐道:「那戒指曾带来么?」尼姑又道:「这颗宝石在我这里,金子挖会与雕佛人了。」小姐讨这颗宝石,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