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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这根拴马桩拴上三匹马都没问题。
雅图这只小母牛,天生就是干活的料。她对和我阿妈一起料理家务,养畜放牧,表现出了极大的情趣和天分。
雅图对吃酸奶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昨天放暑假,刚一到家,我们热得满身通红,汗流浃背。阿妈就端出一盆当天的酸奶给我们喝。酸奶是解暑、清凉的好东西。只要装一肚子酸奶,出去放牧,多热的天都不会出汗。我喝了一大碗,剩下的大半盆,雅图一扫而光。她边喝边叫:好喝,比旗镇里的冰糕化成水还好喝。从那以后,她每天一盆,喝酸奶成了她的享受,看她喝酸奶也成了我阿妈的享受。
看到阿妈高兴,我也高兴。阿妈是一个没有快乐,也没有忧伤的女人。我们家里除了马、牛、羊、狗,就是我们娘俩。阿妈永远是很勤劳地干活,脸上总是那样平静。可是我知道阿妈不快乐,她的心里很幽怨。
我不怪自己,不能让阿妈快乐,我却很听话,很小心,不让阿妈忧伤。我也知道没有用,阿妈的快乐、忧伤与我没有关系。
我每天的心里很郁闷、焦虑,也是没有原因,就好像身上或者心里有堵着的地方不通畅,要长出一口气,才能感到顺畅一些。放牧的时候,雅图带着狗快乐地追赶牛羊,我就一个人慵懒地躺在草地上胡思乱想。想那个我曾经去过的旗镇,和在图书馆里看到的那些杂志里讲的故事,连那个流淌着臭水的小桥我都每天要想一遍,心里默念着我给小桥起的名字:马鞍桥。还有那个长相古怪的独耳龙,和那个更古怪的神秘的吹水壶的人,我总觉得和这个可怜的人,有点熟悉或亲近的感觉。尤其是想到阿爸心里就有些恐惧和忧伤,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总是充满希望地想,他随时会突然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甚至觉得阿爸就在我的身边。我也总是充满希望地对我阿妈这样讲。
我几次和雅图讲起旗镇,竟然好多地方她都不知道。真是奇怪。我在牧场放牧,老师说整个牧场有方圆几百里,每一条河流,哪里是沙漠,哪里是高草,哪里夏天会开满马兰花,哪里有树,哪里有坟墓,哪里冬天的鸟群多,哪里狼多,哪里有狐狸出没,我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而那旗镇比牧场里接羊羔的大羊圈大不了多少,她生长在那里竟然不知道。她是不有点傻呀? 我就是觉得雅图有点傻。
埋完拴马桩天空就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来。雨过天晴,阿妈就说要带我和雅图去捡蘑菇。雅图又兴奋起来了,我们拿上筐和铲子就和阿妈出发了。每次下过雨,我们去捡蘑菇,回来都会有一顿美味的好生活。
雨后的阳光照射在草原上很毒辣,马圈的后面成堆的马粪,婆婆娑娑地生起无数伞状的白蘑菇来,一堆堆,一簇簇。这些蘑菇很快就变颜色,由白色变成黄顶黑干,收起伞状便生起很多蛆虫和蚂蚁来。马粪散发出浓烈的味道,这种味道我觉得不是臭味,也就是陈腐,有点发霉的草味。我很喜欢闻,这个味道是我在旗镇那段日子,对牧场最真实的回忆。
阿妈说马粪蘑菇不能吃,不是有毒,也没有大粪味道,但是它毕竟是从粪里长出来的,从来没有人吃过。她不让我和雅图去捡。看着蘑菇又变成了粪土,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人吃的蘑菇,雨后的草地到处都是,只要发现一个拱起裂缝的草皮,扒开里面就是一窝圆圆的白蘑,很好看也很鲜嫩,顺手在草地里薅几把野韭菜,回家用大酱来炖蘑菇,煮熟了,吃起来就是酱鸡腿味道。往筐里捡蘑菇的时候,我想象着这一筐有点生土味道的白菇,散发出了鸡腿味道,就流出了口水。幸亏我这丑态没被雅图看见,否则看见了又会被她嘲笑。
雅图陶醉在捡蘑菇的快感里了。阿妈为我们拿着筐,指点着雅图捡,同时还帮她解答疑难。阿妈告诉她,地上那个裂开的土包是刚才打雷劈开的,扒开那里就会有一窝白蘑。按照阿妈的指点,雅图每次都能获得丰收。
我对这一窝一窝小蘑菇已经不感兴趣了,就离开了她们,要找一个大的蘑菇来给他们惊喜。
我光脚丫蹬过曲水河,在北河边,钻进了一个很高的,牛羊不吃的灰白色的艾蒿丛中,这里阴凉又不潮湿。凭着直感,我真的发现了一个大白蘑菇。我就喊阿妈和雅图快点蹬过来。
这个大蘑菇,刚把大土包上面的土拱裂开一道小缝,就被细心的我发现了。从缝里看白白的一整片,我断定是一个大蘑菇。雅图跑过来就抢着要我让给她来挖。阿妈说:你们不行,我来。这是一个马粪包。
马粪包我知道,是药。我们家里常年备有,身上有了出血的伤口,阿妈都要给我上一些马粪包的黑面面。据说这东西只生长在草原上,还很罕见,不是谁都能捡到。
阿妈很小心地用铲子刮掉上面的土,露出了足球那么大的一个大白马粪包。阿妈把它切断根,捧出来,怕太阳晒,小心地脱下衣服包了起来。雅图说:这么大的蘑菇,我们一顿都吃不完。
我说这不是蘑菇,不能吃,这是马粪包,是药。
阿妈说马粪包也是蘑菇,也能吃,只是舍不得吃。
马粪包放在篮子里,篮子就满了。阿妈说赶紧回去吧。我和雅图抬着篮子快步走在前面,阿妈紧跟在后面。我们带着丰收的喜悦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阿妈紧忙在羊圈的顶棚上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就把马粪包晾晒了起来。
我阿妈的大酱很咸,野韭莱酱蘑菇又太香,我吃得很多。半夜里,我就爬起来跑到外屋,去水缸里舀水喝。迷迷瞪瞪地就碰上了雅图,她就和我抢水瓢。我们家的屋子多,阿妈把我们分到两个屋子住。夜里抢水喝,阿妈也醒来了,我看到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看着我们闹。阿妈本来是不开心也不痛苦的人,自从雅图来了以后,我经常看到阿妈会面露开心的神色,那时我的心情也会很兴奋。我故意让这种玩闹加大、延长。雅图也是人来疯,你越和她闹,她就越和你闹。正高兴着,阿妈就会突然阻止我们往下进行,她平静地说,好了,够了,睡觉吧。
躺在床上我总是很扫兴,猜疑阿妈看穿了我的伎俩。我就恼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让阿妈多开心一会儿。这些道理是我从旗镇回来以后想明白的。虽然很多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但是经历了这一段去旗镇,我开始会想很多问题了。
我和雅图每天都到羊圈的棚顶上去看马粪包晾晒的情况,遇上阴天下雨,就用一个饮马的水桶盖起来。马粪包一天一天在发黑、发干。我们眼看着它身上的水分被阳光蒸发,在缩小。阿妈说:要里里外外彻底晒干,最后外面是一个黑色的硬壳,里面满是黑色药面,这个马粪包就制成了。这么大的一个马粪包,够全牧村用上一年了。
有一天,我和雅图爬到羊圈棚顶,发现马粪包自己竟然在动。雅图害怕了,不敢往前走。我上前看到马粪包有些塌陷,并出现了一些裂缝,裂缝里竟然爬出了很多白蛆。我就叫雅图去喊阿妈来看。阿妈上来了,心疼地说:生蛆了,白瞎了。她让我用刀子切开马粪包,里面不是我们期待了几天的黑药面,是满满的白蛆在蠕动,看得人心里发麻,身上发冷,直恶心。
雅图问阿妈:咋办? 阿妈说:不能要了,咱们下去,扔在这里喂鸟吧。
一会儿,一群灰色的野鸽子飞来,落在羊圈棚顶上,咕咕地叫着吃了起来。吃饱了,就心满意足地呼扇着翅膀,在我家的上空盘旋一圈飞走了。我再爬上去看,一个肥大的马粪包就剩下一张破碎的黑皮了。
雅图倒是每天都兴奋,她不了解我和阿妈的内心世界,和我们的家庭秘密,她觉得我们是一个清净、善良的家庭。我们总是互相嘲笑。我嘲笑她对牧场这些东西的惊奇和夸张喊叫,她嘲笑我对旗镇的迷恋。
假期里,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苦闷时,我就用牧羊铲捡干牛粪块,击打那个枯死多年不倒的榆树桩。榆树桩很粗,下面有一个树洞,土拨鼠在里面钻来钻去,冬天还会有狐狸藏在里面。
草原上的老榆树都是树精,据说活在沙漠上三百年不死,死后三百年不倒,倒下三百年不朽。我用牛粪块击打的这个老榆树洞,不是一棵树的洞。
有倒下的老树,有站立枯干的朽木,有生机勃勃的活树,它们都纠缠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树洞。我不知道这个洞有多少年了,只是感觉到树洞里很深、很神秘,总有一种力量在吸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