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猴子变来的,看来真对。这猴子的动作就是像人。这些我们人类的祖先,在这里过得不好,它们的毛没有亮光,身上也是很脏乱的样子。我有点同情地看着猴子一家三口,那只母猴怀里抱着小猴,正在给它抓虱子,边抓边往嘴里放,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温柔,好像是对我也充满了同情。小猴子也抬头看我,眼里却是无忧无虑的神色。我很慌张,不敢看它们了,赶快离开了猴山。可是有一个问题却在我的脑海里追问,当年我们的祖先进化成了人类,这猴子的祖先怎么就被遗忘了? 现在还是这么丑陋可怜的猴子。
孔雀也不漂亮,身上的羽毛没有亮光,拖着的尾巴也没有开屏,只是呆立在那里,歪着脑袋看着看它们的人。一发现有人丢米粒给它们吃,八只孔雀就一起跑过去哄抢。拖着的憔悴的长尾巴上,粘着冻在一起的粪便。
我在公园里看不到乐趣,最令我心灵不安的还是那只老虎。这只老虎其实比那两只瘦狼还瘦。
它的肚子瘪瘪的,好像多日没有吃过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现在的季节是冬天刚过去,草地上春草还没有发芽,苍蝇蚊子还没有复活过来。
可是在老虎的眼睛上,竟然有十多只苍蝇呼扇翅膀飞来飞去。看这老虎还很年轻,可是,它还不如阿爸老虎椅子上的那张虎皮神气。那张虎皮已经成了几世活佛的象征,神灵活现。这只真实的老虎已经被饥饿和孤独给毁了,我看它现在连一只羊的威风都没有了。我呼喊老虎,它趴在角落里动也不动,好像很胆小,不敢用眼睛看我。我敢看老虎,因为老虎的眼睛已经让苍蝇遮盖上了。
我心情很郁闷地从公园出来,听到一阵单调、苍凉、绝望的声音,从公园门口由西向东飘去。好像是人吹的长管的牛角长号,底气很足,很有力量。我往西看,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兴致来了,我就从后面追了上去。我的脚步很快,那个吹奏的人很快被我追上了。我正兴致勃勃要看个究竟,那人停了下来,回头看我。我一看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那个人长在肩上的还是一颗脑袋吗? 头脸连接在一起,上面满是赤红扭结的疤痕,没有眼眉和胡子,甚至上嘴唇和鼻子也缺了一块。头顶几处长出的稀少的毛发,就像我们草原上光秃秃的沙漠地里,长出的几簇名叫沙打旺的野草。脖子上、手上也都是赤红的疤痕,这个人好像曾经被扒过一层皮。最恐惧的是他的双眼,圆圆地瞪着,眼球就要滚落出来一样,上下眼皮合不上,都是红白交错的疤。他手里拿的那个一直吹着的东西,不是牛角号,竟是一个烧水用的长嘴的铜水壶。那个面目狰狞的人,看了我好像更恐慌的样子,转过身就急忙走了。看背影那是个宽背健壮的人。我呆傻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我定了定神,远处又传来了吹水壶的声音。
我能确定他是一个男人,由于惊慌,连他穿的什么衣服都没有看清。我在心里为这个人忧伤起来,是什么原因,让他遭遇了如此大的不幸? 他这么喜欢吹奏水壶,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吹出的声音又是那么呜咽、幽怨、苍凉和绝望,好像历经了难言的苦难和悲痛。
我判断,吹水壶的声音现在已经到了火车站。我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向火车站走去。离开了拉西叔叔家,我已经专门去过了两次火车站。
火车站的房子是用灰色的石头和红砖砌成。虽然很旧却显得很结实。我问过门口一个老人,他说火车站还是日本人建的呢。我也发现了房子上有一个数字:1932。第一次见到,我没有弄懂这个数字的含义,第二次听人说完才明白这个火车站是1932年建造的。我思绪又乱纷纷,绕着火车站转了两圈儿,如今日本人一个都不见了,给我们科尔沁的蒙占人留下了这个火车站,和两条望不到边际的铁轨。这是日本人想做的吗? 这是蒙古人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
火车站里上下车的人不是很多。吸引我的是那两条铁轨。我站在站台上看那两条铁轨,想象着火车就是站在这两条铁轨上,奔向远方的北京、呼和浩特和白城子的。心里就对草原之外的远方,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我到了火车站,往呼和浩特的火车呜叫着长调进站了。当火车吐着烟雾走远了,旗镇安静下来的时候,吹水壶的声音又从动物园的另一侧传来了。
第八节
旗镇最迷恋我的是到处都写满了字,而且全部都是蒙文和汉文对照。
旗镇里的医院、兽医站、学校、饭馆、旗政府、公安局、电影院、蒙文一中、汉文二中,门口都是蒙汉文的牌子,墙上都是标语口号。那些字写得工工整整,明明白白。我一路走,一路看,在心里一路默读,有时候还会读出声音来。这些字我几乎都认识,好像没有什么生字或者错别字。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很奇妙,心情也很快活。好像一个喜欢学习的学生,在完成老师布置在黑板上的作业。虽然,路上匆匆行人或者游街的或者看热闹的我都不认识,但是我感觉他们就是我的老师和同学。
我顺着街道往前走,读着门牌上的文字,就猜想到了里面的内容,就会觉得里面都很神秘。
我的好奇心就增加了,想走进去看看,但是我又不敢。
是谁的爆炒牛肚、荞面饴烙、牛肉馅饼? 香气迷人,喊声也很迷人。
电影院里没有电影演,是革委会的人在召开批斗会。里面喊声狂热:坚决打倒乌兰夫! 彻底打倒石光华、云曙碧! 一定消灭内人党! 我想进去看看热闹,看门的人不让我进。
一只狗有气无力地叫唤,和人的口号相比,人的口号显得充满激情。
旗政府和学校一个样,里面空荡荡的,大门和墙上都贴满了字画,有的是蒙文,有的是汉文,白纸黑字,倒着写,还打上了红叉。画的画都是小丑,很难看,像魔鬼一样。
路过这些门口,最吸引我的还是饭馆。那里飘出的味道实在太香了。我进去过一次,刚进门服务员就让我先买票。后来我才知道,旗镇里饭馆的这个规矩是为那些醉鬼制定的,服务员不让他们先买票付账,喝醉了酒之后,没有人会付账的,不但要不到钱,可能还会挨揍。我不用摸口袋,就知道自己没有钱。出来后,我在门口不想走。爆炒牛肚、荞面铪烙、牛肉馅饼,里面喊出的每一个名字,我都熟悉,都能在眼前浮现出热气腾腾的形象,甚至连味道也能很真实地吸进肚子里。
一会儿电影院批斗会散场了,革委会的人领着开会的人出来游街。游街喊口号的内容我听不太懂。乌兰夫是谁? 内人党是干什么的? 我很蒙,也没有兴趣搞懂。只是看到那些人像一群羊一样,前后拥挤着喊叫,情绪愤怒、激动,我有些困惑,为什么? 我不太喜欢。这种游行不好玩,不精彩,傻气。阿爸是受人尊敬的活佛,不会去游街,也不会被人家游街。游街的队伍像羊群一样,人很多,我不想跟着他们去胡闹,也不太敢。
医院的味道让我直想呕吐,那里飘出的就是一股死尸腐臭的味道,这种腐臭和夏天草地上死牛死羊的味道一样。医院的味道没有兽医站的味道好,我们牧场有兽医站,那种马尿掺和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我很喜欢闻。
学校、旗政府和公安局是没有味道的。虽然那里面是活人,我却闻不出人的味道来。也看不见有什么人,里面空荡荡的。
旗镇里的房子比羊圈还拥挤。每家住得都很近,每家都没有牲畜圈,也没有种莱的园子。有的时候,走进一条很深的小胡同,我就感到恐慌,喘不过气来。好像掉进了深渊,或误入了迷局,找不到出路。
我一个人在旗镇里摇摇晃晃地逛荡。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没钱到饭馆里买东西吃。我也从未到饭馆里买过东西吃,想象不出,坐在那里吃东西的滋味。走得饿了,我就又蹲在饭馆前面的一个台阶上,深呼吸,用力地闻味儿。我不想回歌舞团去吃瘸腿老师傅做的饭。慢慢地我有些吃饱了的感觉,就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羊血肠热腾腾地刚刚出锅,我闻味道感觉这不是净血的肠,里面有荞面,还放了很多大蒜。
牛肉馅饼一张一张地从锅里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这是阿妈烙牛肉馅饼的习惯。
饭馆里的馅饼皮厚馅小,格日乐婶子的馅饼比他们这里的皮薄馅大,最好的是阿妈烙的馅饼。阿妈的馅饼皮是透明的,可以看得清楚里面红嫩的肉馅,远远地就能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