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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特有的。再过一百年也还是一样。
唱二人转的大闺女当然比安分在家的纯粹大闺女难嫁。她们与正经的好闺女不
能比,很多卖艺人又卖身,不过因唱戏的女人与男人有过接触,所找的丈夫说不定
还要实惠一些哩。草兰一直这样认为,不论黄花对她说了什么,她都不听。
草兰也想找个男人了。她唱戏唱厌了。
草兰的男人可并不难找。草兰的骚情和美妙荒原上的男人没谁不知道。
……
王二姐 泪扑簌
自从我病好越发糊涂
常拿初一当十五
身在腊月以为数伏
明是锅台当炕坐
扶着门框当窗户
攀着锅沿儿去洗脸
拿着莱刀当木梳
……
草兰哼着《王二姐思夫》,想王二姐咋那么傻呢?相思苦可受老啦!咋就不再
找个新的呢?
找了许多个,草兰都不乐意,那些人都太穷,她担心他们养不活她,但她到底
想要个啥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黄花一向有主见,可在草兰嫁给什么人的问题上却想不清楚了。
她开初一再反对草兰去做营生,她要护住她的两个闺女。可草兰却在她去做营
生时在家偷偷为过路人唱了戏。为此,黄花哭了好多天。从此身体就弱下来了。
槐仁堂没有后人,他找下了十来个妻妾,可没一个为他生出儿女来。夜里他把
一个个妻妾揍得嗷嗷嚎叫。他甚至想把他的小老婆全都赶进长工屋里去,希望能孕
育出几个孩子来。
草兰不会忘了她嫁给槐仁堂的那天。
其实草兰是发现她怀了娃了才决定嫁人的。娃儿生出来总该让他有个爹吧?草
兰就自己张罗起来了。
她幻想一下子她家院子里就将停满大车,大车上装着各种各样的聘礼。那景象
是穷苦人家的女人想不到的。
等到日头落下去时,院子里却连一辆大车也没来过。
草兰的傲劲儿也全没有了,她十分无力地靠在土窗台上。
“他们没人想要我,他们不会好好待我的娃!”
下面的话被呜呜的哭声掩盖了。那哭声穿墙越脊,钻进了槐仁堂的耳朵里。他
正昏昏欲睡,满足于晚饭后由于撑胀而带来的迷糊感觉,他听到了娃儿的啼哭声。
槐仁堂猛站起身来,把依附在她身边的几个小老婆弄得东倒西歪。
“你们当中谁怀了我的娃儿了?”
小老婆们灰灰地往炕里躲,她们的月信都如期到来了,谁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她们刚才在悄悄谈论草兰的婚事,并从心底深深地嫉妒她。
草兰是个自由自在的女人,虽然下贱,但却有那么多男人宠着她,不像她们被
这个老家伙围着,不死不活地捱着日月。
槐仁堂的确听到了娃儿的哭声了。他在黄昏昏暗的屋子里颤抖不已。
……
这孩子本是咱的亲骨肉
你莫把无娘孩儿下眼观
……
他的小老婆们由嫉妒而生愤恨,看草兰还美不美了?她们还不知道草兰已有了
身孕,若知道她们就不会那样做了。
“老爷,草兰是奶牛一样的,管保能生出男娃来。”其中一个叫红云的说。
她们都七嘴八舌地劝说,心里毒辣地笑着,让这骚情的女人也受受熬煎吧。
“她还能唱戏给你解闷儿。”
槐地主把趴在他肩头、抱着他腰、挽着他胳膊的小老婆再次弄得七例八歪。
他嘿嘿笑着,笑声在四壁上撞出呛人的火星子。
“那丫头身板是不孬,是头好母牛。来人——”
槐山当时还只是个家丁兼长工,他大声应了。
槐仁堂说:“套上大车把草兰给我接来!”
“要她来唱二人转?”
“让她一个人转就中了。”
槐山两腿打颤儿,心跳慌慌,天响,仙人似的草兰要归这老家伙了吗?
槐仁堂的小老婆们个个想去接草兰,想看看她咋样哭天抹泪,又咋样欣喜若狂,
毕竟她做了槐家的小奶奶了呀。可槐仁堂不让她们任何人去,他要留着她们为他布
置喜炕。
“让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草兰家就在桦林峪村外,离槐仁堂家有十里多地,能隐约望见一点点的灯亮。
但槐仁堂过高的门槛却把他们隔开了,似远在天涯。
“我咋说?”
“混帐!”
槐仁堂生了气,他以为槐山已上了路,想不到他还站在门外。
“你就说我今儿高兴要娶草兰做小老婆,去吧!”
槐山哆哆嗦嗦走进马棚,牵出两匹好马。他把马车套好后,却觉得有啥事还没
有办。
他稀里糊涂地走到长工屋里,换上那套不露皮肉的衣服,又在墙洞里找出点灯
用的野猪油来,趁大家没注意抠出一块,在手心里攥化了,然后抹在茅草似的头发
上。
那时候他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年轻人,还没有经过女人。他看草兰演戏都着了
魔了。
草兰一家人闷坐在炕上,在想,草兰到底要找啥样的?草兰也在为没能喝上苞
米酒吃上大块的肉而懊恼。男人们个个都瞎了眼,唱兔子蹦的女人不比旁的女人差。
不过草兰的确还没看上个好主儿,那些迷她的人没一个能养活得起她,到头来,
她还是得去做营生。把嗓子唱出血,把腰扭折。
草兰突然睁大眼睛说:“要是再有人来,不管是哪家,我准定答应。”因为她
感到了腹中的胎动。
家里人都不以为然,想这么晚了会有谁来?
马的嘶叫声把渐渐浓郁的夜色给撕裂了。
草兰第一个跑出门外。
院子里停了一辆大车。大车上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手里拿着松明火把。
槐山看见了草兰他就忘了他来此的目的。他直愣愣地盯着她、草兰的身影简直
是妖的身影。她的胸脯鼓鼓的,后屁股撅出老远,上面能落一只鸡两只麻雀。
“是你要娶我吗?”
草兰戏谑地看着槐山,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她突然发现她是想嫁个年轻人哩,
无论穷还是富,丑还是俊,只要是个年轻人!可是,也得能养得起她,她不愿再四
处卖艺了。
槐山手中的火把快熄了,他不能把两眼离开草兰,他看见了她的红唇,那像火
炭一样猛烫了他。从那红唇之中吐出过多少撩乱人的唱词呀?他从大车上栽下来。
火把落在地上,冒着烟,火苗已熄了。
“给你们道喜了。”他慌张而尴尬地说。
黄花没有慌乱,她什么事都经过了。
“说吧,小伙子,若当真有喜事,大娘忘不了你。”
槐山比自己求亲还羞臊,好在夜色挡住了一切。
“老爷……看上草兰了。”
黄花吃了一惊,但声音却依然平缓。
“哪个老爷?”
“还能是哪个老爷!”
“咋个说?”
“这就娶去,暖炕。”
“这个老王八!”
黄花昏了过去。
天哪!草兰的头晕了一下,要她去槐家庄园做小奶奶吗?她乐意吗?想到槐地
主的年纪,她不乐意,可她乐意嫁给富人。她犹犹豫豫,恨不能立刻会槐家大院去
享福。草兰已听不见她妹子泽兰呼唤她娘的声音。她终于找到好主了!
“让我做你的管家吧。”槐山从地上爬起来没头没尾地对草兰说。
草兰很乐,她现在说了就算数了,再说这人该有多年轻啊。草兰闻到了他头上
的野猪油味儿。
草兰的嫁衣还没有脱,正好派上用场。白天她没有嫁出去,晚上却要出门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草兰才发现娘昏倒了。一准是乐的。她喜滋滋地凑到炕前。
“娘,你不老说让我们不要老做这种营生吗?现在,我可脱了身了。”
“混帐!”黄花脸色惨白,连嘴唇也是白的。她不知该跟闺女们咋说。
草兰气鼓鼓的,“娘准是怕泽兰眼馋,才骂我。我乐意嫁到槐家去。”
黄花再一次昏了过去。她身体已损坏了。她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看着两个闺女
不再走她的老路。
草兰执意要出门子了,她已等不及了。
黄花昏倒是常事儿,让她安静地歇着就能缓过来。泽兰就为草兰张罗起来了。
按俗礼晌后不能娶婆娘,那样会过不长的。槐仁堂要娶亲,还用看时辰吗?
泽兰心里不太满意,嘟嘟哝哝地说:“这是在给死人娶妻哩。”
草兰听到了泽兰的话倔强起来。
“妹子,你眼气吗?”
黄花又醒了过来,手在空中乱抓,但谁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