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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姐 泪滔滔
有一对蝴蝶楼下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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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百年积来的缘分
1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姥姥屋里走了一拨的人,又来了一拨。最后大家一致说让
姥姥唱段二人转。姥姥不唱,姥姥总是说她都把词忘了……说着重复的话。我想姥
姥是不是连哭带说的也累得不行了。
小冰姐趴在桌上,不知道是害怕,是伤心,还是困得不行。我也觉得眼睛涩涩
的,但不敢闭眼睛,一闭眼睛就有黑黑的棚子。哗哗的纸响、人影乱晃。听到姥爷
在床上喊着,冬冬。姥爷没有死,姥爷不会死,姥爷怎么躺在那个黑黑的棚子里?
不想了,不想了,可眼前像放电影一样过去一幕又来一幕。
门开了,一股冷气,舅妈压低声音说:“冬冬今晚就跟小冰姐姐在这屋睡吧。”
小冰姐姐说。“妈妈,你也在这儿睡吧。”“你们俩先睡,我一会儿来陪你们睡,”
被窝里凉凉的,我缩成了一团。眼睛像补车胎,两面蹭了胶,一下就合上了。眼前
仍在过电影,乱乱的。
“也不知道几点了?”妈妈说。全家人的气氛达到最高潮,姥爷今年有花爷陪
着更是高兴,喝了许多的酒。舅舅他们陪着花爷爷也尽了兴。妈妈给花爷爷道了安。
和姥姥说,我们该回去了。你们也早些睡吧,睡不了多一会儿就有拜年的了。
妈妈在寒冷的夜里紧紧地抱着我。踩着咯吱咯吱的一场新雪。虽然离姥姥家不
远。一出门寒冷就打透了我的衣服。只有贴着妈妈的地方还暖暖的一我趴在妈妈的
肩膀上,雪灌进了我的脖子。我不敢睁眼,不敢说话,只有听着怪叫的冷风。夹着
飞舞的雪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飘向黑旷的天边……
进家后,妈妈迅速给我脱下衣服,塞到被窝里,我缩成一团,妈妈把灯点了,
把我冰冷的手放到她的脚上,腿紧紧地夹着我。让我感到特别暖和。我跟妈妈说,
今天要是爸爸在就更热闹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说,等你长大了,就来。
为什么要等我长大呀?
我小时候的习惯,就爱摸妈妈的奶睡觉。妈妈说我那样睡得特别快。
我眼前还是热热闹闹的场面。旋转的彩花,各样的魔术弹,空中被照得很亮很
亮。小朋友们围着我,高兴地拍着手。我也高兴极了。我想把箱子里的鞭炮全部放
完,让小朋友们更加高兴。我低头拿时,箱子没了。我抬起头,小朋友们也不见了。
一他们上哪儿去了呢?妈呀,我看到一头狮子,又不像狮子。是狮子。它在吼叫。
在冷冷的雪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想跑回楼里,怎么楼房也不见了。我跑
出了多远?我为什么跑出那么远?我使劲地往回跑,腿软软的,脚下滑滑的,怎么
也跑不动。我怕极了。心怦怦乱跳。我已经喘不上气了。我哀鸣着,像狗叫,不,
是牛知道自己要被人屠宰时哀嚎着流下眼泪。我瘫软了。我想找一个躲避的地方,
一个洞,一条缝。没有,没有啊!它咬着了我的腿。我痉挛了。我等待着肉被嘶咬,
血淋淋的,骨头咋咋作响。它把我用力向上抛去。我飘起来。我要落进万丈深渊。
我大喊着,却发不出声音。我精疲力竭了……
黑黑的,湿湿的,我趴在哪儿,再也无力了、有一丝亮,朦朦胧胧,我又看到
了,是那只狮子,壮壮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它现在似乎也疲惫了,它晃晃荡荡地
走着。我怕它看见,往里缩缩,到底了,原来是个洞,我不怕了。我想睁大眼睛好
好看看它,猛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监工槐山没命地往完达山上述。几次都险些掉进沼泽里淹死了。他跑过槐仁堂
的地便找到了九虎林河,只要顺着这河一直往山里走,就能找到它的源,那便是蓝
蟒岭。
蓝蟒岭上在大清朝时就有土匪,历代也没剿净过。抢他个狗日的!他这样想着
便越跑越有劲儿。无论大闺女还是婆娘无论金银还是宝贝一概抢,抢它个昏天黑日
的,抢它个富贵一方。
那时槐山根本没去想旁的事,他早就听说日本人要完了。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
有谁去管他们土匪哩?
槐山逆着九虎林河跑,跑着跑着天就黑下了。星星是有的,只是被河边的在雾
挡得透不过多少光来。月亮哩,也有一牙,瘦得像没长成的闺女,也朦朦胧胧没有
多大光亮。
槐山在河边走还有个想法,遇到猛兽他就跳进河里,他能在河底下走,半个小
时不用喘气。
槐山还刚刚二十几岁,他身上有的是力气,还能抢许多东西。河水越来越细瘦,
但却跌得很急,在夜里闪着精灵般的光沉,这说明源头要到了。
槐山几次都差点被野物祸害了,他及时跳进河水里,才免于受难。有一回他没
看清是什么野物,他跳进水里,野物也跟着跳进水里。
野物甚至比他游得还快。他有好几回都碰到了那野物的皮毛。那毛被水濡湿了,
有那么一种柔柔的凉丝丝的感觉。说不定像泽兰的身子哩。
野物就要咬到他了,“救命!”是泽兰在喊。
他吸足一口气沉到河底,而那野物却没有沉下来。槐山在水底怀想着碰到野物
皮毛的感觉。
那是泽兰微凉柔软的身子哩。
草兰在槐仁堂即将惩罚槐山时后悔了。
她不想看着他落难,他是个长着好看羽毛的雄野鸡,一直都处在槐仁堂的枪口
下却浑然不觉,还在不停地抖搂他的羽毛,想择高枝栖息。
这原没什么错,他不该那样不把她当回事儿,要知道她是槐家的小奶奶呀,是
她帮他弄到监工的位置的。要不他就会像其他长工那样没日没夜地下地,连女人是
啥都不知道。
她宁肯自己遭殃也不能看他落难。
冤家,你总有想起我好处的那一天。
草兰找出一块老虎皮,那是一整块皮子。只在肚皮下有个开口,那是扒皮时所
需要的。
那个开口刚好能钻进人去。
马棚有个暗门,槐仁堂可不知道,那是他的小老婆们偷着会情人走的。
槐地主的正室是个瞎老太太,她任啥事也不管,凭着一家子大小咋胡闹她都不
往眼里去,那功夫她正在修道,想要升天。
夜里常有槐仁堂的一个小老婆偷着走出房门,绕到马棚后面,敲几下墙,移开
那几捆扒过的线麻秆,里面的人也已把草料搬开,一个暗门就出现了。
那喂马的伸手就掏个热的,女人喜得娇笑不止,又不敢高声,全身就由那有力
的男人处置,自己已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化成水了。
草兰同槐山相会也是在马棚里,那时喂马的故意到长工屋里扯话,把好事留给
他们做。
槐山由于气恼又羞怒,一时竟忘了那个暗门。草兰敲墙时他才想起来。
草兰没进马棚,她又爱又恨地弯腰从门外看着槐山。那所谓门不过是个墙洞。
草兰弯腰时,里面的槐山没看清她的脸,却看见了她的两个大奶。那曾是他的
两个好宝贝,现在看来他也是贪馋的,他伸手去握,却触到了她送给他的老虎皮。
槐山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的心突突直跳,他不知他还很不恨她了。
他一直都想拥有土地和财富,他不甘于在槐家仅仅当个监工。
“草兰。快进来,我跟你说,我要去当土匪了。”槐山说得情意绵绵。
像有鬼过往一样,草兰感到了一阵寒冷,那股水凉透心凉透骨。
草兰好像看见一个人站在鬼气森森的树林子里。
再走几步就是完达山上蓝蟒岭的亡命崖。
土匪们曾把绑来的富贵商贾引到崖边,并迫使他们像小鸟一样飞下崖去。
天哩,是她调教出一个土匪来了吗?草兰站在房子的背阴里,清楚地感到了那
个结局。
她终于承认了,他只稀罕泽兰,她的两排小白牙都要被她咬碎了。
“快看,你的相好变成一个老虎了。”
槐山笑了两声,他已把虎皮穿在身上。
这可恶的男人!然而,她却把他猛地抱住了。
草兰把几捆麻秆又挡在暗门洞上,绕着跑回到前院子里去。她跑动的时候像是
踩在自己的心上。
这庄园里再不会有人稀罕她草兰。她已不再是一朵花了,她突然怀念起卖艺的
生涯来。
要是还允许她重新选择,她宁可做唱二人转的女人而不是做地主的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