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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雄的反应强烈而又痛苦,陈掌柜立即自责起来,认为自己昏了头,他心爱的阿雄怎么会干这种事?阿雄难道不知道这等于要他的命吗?
而置他命于不顾的人,陈掌柜认为只有少东家。
少东家说过恨他。陈掌柜认为少东家一直盼着他死。所以陈掌柜后来坚持认为是少东家盗去了长颚蟋。
陈掌柜终于坦白长颚蟋是她盗去的时候,已是那一年的晚秋。
那一年的秋季特别炎热,蟋蟀大战直至晚秋时仍如火如茶。陈掌柜后来回忆他如何度过那种致命的打击活过来的时候,说:“是斗蟋,是八方来的斗蟋客让我挺过来了。”
人们看到陈掌柜重新坐在门外的场棚里,摆开阵局迎斗天下客的时候,眼神是宁静而又疲惫的。
由于精神受到严重摧残,陈掌柜未再去鸡笼山捉蟋蟀,只是用蟋蟀房自生的蟋蟀迎斗,结果多有败局。
许多战胜的蟋蟀客都听到过陈掌柜梦魔般的自语:“长颚蟋……长颚蟋……长颚蟋……”
陈掌柜后来知道是阿雄毁了他的长颚蟋的时候,心里的某种东西訇然倒塌,陈掌柜骤然对阿雄厌恶至极,不仅是因为长颚蟋,还因为陈掌柜觉得阿雄是一个虚伪狡诈的女人,陈掌柜忘不了他试探阿雄的时候,阿雄那委屈痛苦的面容。
阿雄是一条伪装的蛇。
陈掌柜认为。
三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豆儿说。
“我和哪些人混在一起?”王士毅说。
“和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豆儿说。
“你还是地痞流氓呢!”王士毅说。
豆儿的脸铁青。窗外细雨飘摇,这是入夏以来下的第一场雨,树木的枝叶间在迷濛的细雨里泛着层层潋滟似的雾晕,檐下的雨珠浙浙沥沥地落在窗棂上,临窗的梳妆台上沾着从窗棂上溅下的雨滴。豆儿漠然恍惚地看着从窗棂上不断滚落到梳妆台上的雨珠,根本就没想到要把窗户关严,不让雨水溅在梳妆台上。
这本来是夏日里难得的一个湿润清新的黄昏,豆儿的心绪却和自然界相去甚远。豆儿的脑子昏昏沉沉。
巫侦探在陈府呆了一个月,今天灰溜溜地走了。王士毅这段日子脸上好象始终写着这样两行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王士毅的超然大度让豆儿惊奇,她不知道在他被巫侦探作为重点怀疑对象的时候,他的超然大度究竟意味着什么。
巫侦探走了,不仅悬案依然如故,还给陈府留下千头万绪。
豆儿对王士毅依然不能释怀,王士毅虽然最终未被查出是这起盗劫事件的罪魁,但王士毅在被调查中所暴露出的诸多问题却上豆儿百思不解。
豆儿早就知道王士毅跟那拨地痞流氓鬼混,但王士毅为何要与他们为伍,这一点豆儿以前却没有深思过。
王士毅依然慵懒地躺在床上。
王士毅在长颚蟋被盗前夕对豆儿的喜颜悦色如昙花一现,豆儿后来面对的王士毅似乎比以前更冷酷蛮横。
豆儿觉得脸上冰凉,以为是雨水溅到脸上了,她用手擦拭的时候才发觉是从眼里流出的清泪。
“我在陈府过的什么日子?连囚犯也不如。我出去跟一些人喝喝酒怎么了?”
“我从未拦过你喝酒。可你不能乱交朋友,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喝酒呀!”
“谁说他们不三不四啦?我觉得他们挺仗义的。”
“他们要是正正经经的人,巫侦探也不会怀疑你呀!”
“岂止是巫侦探怀疑我,你也怀疑我,陈府个个怀疑我,以为我不知道?”
“阿雄也怀疑你吗?”
“她也怀疑我。”
“她为什么要怀疑你?”
“鬼知道为什么怀疑我。”
“因为你肚里有鬼。”
“我就喜欢阿雄,怎么啦?”
豆儿不吭声了。王士毅这是第一次公开承认他喜欢阿雄。尽管豆儿对夫君的暗恋早就明察,豆儿忧戚愁郁的生活根由也在于此,但王士毅不加掩饰地公开说出这不是秘密的秘密时,豆儿还是招架不住,难以承受。但豆儿除了压制住内心的忧愤,她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在陈府,阿雄不仅是她衷心爱戴的主子,更是陈掌柜的爱妾,一旦发生争执,让家丁仆佣偷窥了内情,报告给陈掌柜,那一切将不可收拾。
豆儿狠狠地瞪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王士毅,来到了院子里。本来她是要上阿雄的屋子的,外面的细雨淋到头上脸上,让她感到舒坦了一些,她便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的那口井边,让雨水静静地抚摸着她,她想借此廓清内心的阴霾,想一想她真实的处境。
阿雄神色慌张地跑来,一把拽着她的手。阿雄的焦灼恐慌很快让豆儿明白了,阿雄以为她要跳井。
四
豆儿被阿雄拖拽到屋里之后,豆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寻短见?”
“吓死我啦,你这个死丫头。大雨天的,站在井边愣什么神?”
豆儿见阿雄屋内放着许多草药,阿雄手上也有一股草药味。豆儿知道陈掌柜这段时间吃的草药都是阿雄亲自熬的。丫环熬药阿雄不放心,阿雄对陈掌柜的悉心照料让豆儿感动又迷惑。大小姐阿雄对陈掌柜的痴情于豆儿来说同样是个谜,王士毅夜里有一次问过豆儿,王士毅说是不是陈掌柜的阳物不同一般,才让阿雄如此着迷的。豆儿未置可否。
豆儿确实不知道阿雄对陈掌柜着迷的原因。王士毅那天夜里问的话,当时豆儿认为荒唐可笑,后来豆儿却常常有意无意地拿眼朝陈掌柜下身瞅,豆儿这样瞅着的时候脸色鲜红,心口就跳,宛如窥着陈掌柜的赤身,豆儿有一种强烈的犯罪感。
豆儿无数次想问问阿雄,每次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阿雄跟豆儿亲如姐妹,但阿雄对豆儿来说可是一个难解的谜。
至今豆儿尚不知道她离开秦钟的原因,豆儿稀里糊涂的一句话竟使阿雄成了陈掌柜的小妾,每每想此,豆儿感到心惊肉跳,不可思议。
豆儿望着那些草药说:“你给陈掌柜熬药,可不必把这些草药放在自己屋子呀!”
阿雄拿一块干爽手巾让豆儿擦着脸上的雨水。阿雄望着豆儿的眼神充满一种悲悯,阿雄说:“又跟我堂哥闹别扭了?”
豆儿在脸上,脖子上擦拭着,豆儿说:“我跟他同别扭是家常便饭。”
“刚才闹了吗?”
豆儿那湿润悲凉的眼睛散泛着雾一样迷蒙的光。豆儿茸拉着头,豆儿说:
“闹了。”
“我猜得没错!”
“你若猜得没错,我不就跳井里啦?”
“我是猜你跟他闹别扭了。”
“小姐,巫侦探的怀疑,你说有没有道理?会不会是王士毅干的?”豆儿把手放在桌上,豆儿说。
“堂哥这段时间心里怄着气,你多让让他。至于会不会是他干的……那是另一回事。被人怀疑为盗犯,心里总不是滋味吧?”
“小姐,你怀疑他吗?”
“我开始也怀疑他,可巫侦探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查出所以然,我看他干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确实是他干的,也许早就被查出来了。”
“那……为什么在失盗的前一晚,他对我说话的态度跟平常不一样,特别和气,喜笑颜开,这是从没有过的。”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堂哥本来性格就喜怒无常,你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觉察?”
“也许你说的对,那一晚……本来就没有什么异样。”
“豆儿真是个傻丫头。豆儿喜欢钻牛角尖的性格没有变啊!”
“我和小姐的性格是一样的。”
阿雄把簸箕里的草药拿了一把放在药锅里,然后用水浸上。豆儿看到阿雄的床底下放着一只小泥炉,阿雄在掏出小泥炉准备点火熬药的时候说:“掌柜的痔瘘又犯了。这些草药都是从省城里那位名医那儿买来的。”
“不是说根治了吗,怎么又犯了?”
“犯痔瘘就是小事了,长颚蟋刚被盗的那几天,我真担心掌柜的保不住命了。”
“掌柜的这次能渡过险关,全是因为你悉心照料的好。陈府哪个人都看在眼里。”
“不对。陈掌柜能活过来,是因为斗蟋!你看他疼得那么厉害,斗蟋一天也落不下。今天下雨也摆了阵局。只要一开局斗蟋,掌柜的再疼也忘了疼了。”
阿雄那疲惫而略有些红肿的眼睛里现出一股迷们而忧郁的神色,豆儿显然不能理解阿雄内心的痛苦。豆儿望着泥炉里淡蓝的火舌,豆儿说:“干吗要在你屋里熬药?”
泥炉的烟很呛人,阿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