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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毅离开蟋蟀房时满腹迷惑。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也许陈掌柜选这块造蟋蟀房的地是一片仙士。”
陈掌柜笑着说:“也许正是。”
正说着,阿雄走了过来。阿雄刚刚起床,正想上堂哥屋里看看,没想到陈掌柜已陪着他参观完了蟋蟀房,她还以为堂哥仍在睡懒觉。
“一大早就谈蟋蟀,”阿雄冲着陈掌柜娇嗔道,“还有完没完?”
“都快要吃午饭了,还是一大早?”陈掌柜说。
王士毅见阿雄眼里布满血丝,走近她,问道:“堂妹,昨晚没休息好吗!你的眼睛很红。”
“噢,昨晚是睡迟了,跟豆儿那死丫头聊天聊迟了。”
“我睡的时候,你屋里还亮着灯。堂哥来了,兴奋得难以成眠,不是吗?”
陈掌柜冲阿雄说着,兀自笑了起来。
阿雄隐约捕捉到了掌柜的笑容里藏着妒意,心里暗暗高兴,她希望堂哥的出现能让他产生妒意。昨天堂哥刚进陈府的时候,尤其是在明白了堂哥内心隐情以后,她感到万般恐惧,万没想到似乎是转眼之间,陈掌柜竟和他的“情敌”成了莫逆之交,阿雄甚至很怅然。
“你们堂兄妹多年未见,”陈掌柜说:“今天你们好好聊聊,吃饭时我打发人叫你们。”
陈掌柜说完便去了梅娘屋子。
阿雄久久愣站在院子中央,她看到梅娘在陈掌柜进去之后出来伸一伸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掩上门的情形,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吧,上你屋里坐一会儿,我们是该好好聊一聊了。”王士毅说。
阿雄象木桩一样纹丝不动。她甚至对堂哥产生了一种怨恨的情绪,当然堂哥对此丝毫不知。
“堂妹,你怎么了?”
“噢,没什么,上我屋里去吧。”
阿雄走到自己门前,忽然改变了主意,说:“我们上豆儿屋里吧,豆儿也想和你聊聊。”
“跟豆儿有的是聊天的时间,今天我特别想跟你单独在一起。”
阿雄诡秘地笑了一下,说:“你不怕陈掌柜?”
王士毅答非所问:“陈掌柜真是一个好老头啊!”
阿雄立即感到王士毅是非常由衷地说这句话的。
阿雄把堂哥领进自己屋子之后,目光涣散,神情木然,她甚至没有说一声“请坐”。
王士毅说:“堂妹,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阿雄回过神来,说:“没有啊——我会有什么心事?噢,堂哥,请坐吧,我来给你沏茶。”
王士毅坐下后,阿雄就端了一杯茶递过来。王士毅把茶放在茶几上,心绪沛然。
“堂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没有嫁给秦钟?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如何分散的?秦钟……当真是陈掌柜雇人害死的吗?和县都这么说,说秦钟是被谋杀的。没见陈掌柜之前我也相信传说,可跟陈掌柜接触之后,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陈掌柜会杀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妹,你能把这一切真相都告诉我吗?”
阿雄的脸色乍明乍暗,从神态上看她显然什么也不想说。
王士毅见阿雄沉默不语,低垂着头继续说道:
“我来陈府,你知道我冒着多大的危险吗?且不说外面传说陈掌柜害了秦钟给我带来的威胁,单就秦钟死了这一事实就让我惶恐不已,你知道吗,我无数次想杀死秦钟,即使离开了巢湖县外出流浪,我也产生过跑回来杀死秦钟的念头,我恨他,你简直想象不出我有多恨他,我每时每刻都在诅咒他……”
“这么说,谁也没害秦钟,他是你诅咒死的,所以你才惶恐不安,秦钟的死和你有关。是吗,堂哥?”
“见到陈掌柜之后,我也认为大概是我诅咒死的,陈掌柜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毒手。你恨我吧,阿雄。是我用咒语害死了你的相好,可我百思不解的是,你当初为何没嫁给他?”
“我为什么要嫁给他?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王士毅说:
“堂妹,我知道你已经恨我了。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秦钟,你恨我了,堂妹,我知道你已经恨我了。可我不在乎,我这次无论如何要得到你,我的一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得到你,哪怕等到耄耄之年,只要得到你,我就死而无憾了。”
……
二
晚上,王士毅独自在院子里吹着鸾萧。吹得轻云翳月,银台烛暗,王士毅愁怀万斛,满脸泪涕。
豆儿在儿时就听过王士毅吹萧,那时王士毅的萧声清甜婉丽,似乳燕呢哺,而此时在和县的陈府大院,于桐风微微之中,王士毅的萧声令人心碎,萧声中满是凄枪惨厉之意。
豆儿仁立在自己屋子的门口,豆儿的思绪迅捷而悠远,巢湖县的少儿时光一幕幕地在脑际闪现。豆儿昨夜跟小姐终于袒露心迹,那是在谈兴正浓的子夜时分,豆儿袒露了自己的隐秘心事之后,为开始时的扭捏作态而不好意思。善解人意的阿雄自然明察秋毫,阿雄没有责怪她,阿雄说她一定设法做好这个媒人,让豆儿跟堂哥喜结良缘。豆儿既兴奋又恍惚,尽管昨夜几乎一刻也没睡,今天白天却也不能成眠。可是现在面对这个吹萧的男人,她一下子觉得陌生了,她认为自己是无法走进这个在外漂泊多年的男人的心中的,王士毅的萧声越忧伤越深沉,豆儿觉得跟他的距离就越远。
豆儿心中昏乱,痴痴地立在那儿。
豆儿发觉自己的脸上凉冰冰的,她用手摸了一下,原来是眼泪,不管这种陌生感是如何奇异荒唐,有一点豆儿是明白无误的,王士毅的萧声已打动了她。
豆儿觉得不被这萧声打动的人是没有的。
果然,豆儿看到王士毅身边围了好多人。在这些人当中,豆儿发觉小姐阿雄神态最为异常,她似乎看到了阿雄眼里盈满的晶莹的泪水。毕竟是她的亲堂哥,豆儿觉得阿雄应该动情。
豆儿也走进了围观的人当中,这时候王士毅放下萧,竟唱了起来。
深院莺花春昼长
风前月下倍凄凉
蜂蝶相隔两茫茫
佳人应念断肠人
……
王士毅唱完,很少凑热闹的王管家拍手叫好,要他再唱一曲。于是王士毅再唱道:
云归岫兮去远
霞映水兮星辉
倏无光兮黯淡
月初出兮星稀
叹南飞兮鹊燕
绕树枝兮无依
追往事兮嗟吁
王士毅抹去脸上的泪涕,笑着对围观的家丁仆佣和王管家说:“献丑了,献丑了。”
王管家说:“公子真是多才多艺,听陈掌柜介绍,我还以为公子是专玩斗蟋的行家,没想到吹拉弹唱还如此高妙。”
“胡乱唱唱,不值如此高评。”
王管家阴沉地说:“公子一定有什么很重的心事吧?非如此,不会唱得如此凄婉动容。”
王士毅突然意识到这是在陈府大院,而不是妓寮赌场,敛容警然道:“我都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太失礼了,我在外面兴致所致,随时吹萧唱曲惯了,我把堂堂陈府也当作……唉,失礼,太失礼了。”
王士毅庆幸陈掌柜不在,否则今天的表现非让陈掌柜察觉出什么,王士毅急急忙忙把驾萧灌进布袋,回屋去了。
陈府大院依然余音袅袅,围观的人各自散开,只是王管家在离去时有人注意到了他脸上有一抹狞笑。
阿雄跟着堂哥进屋了。
阿雄的眼里确如豆儿想象的那样早就盈满了清泪,阿雄在进屋前偷偷抹去眼泪,还调整酝酿了一下情绪。
“堂哥,我今天要跟你谈一件重要的事。”
王士毅不解地望着堂妹,说:“什么重要的事?是不是要我带你走,离开陈府大院?如果是这事,我立即就准备行囊。”
“你想到哪儿啦!陈家难道对你不好吗?你干吗……要想做对不起陈掌柜的事?”
“堂妹,我简直想不通。”王士毅说,“陈掌柜固然是一个好人,可他儿子也和你一般大了,你干吗死心塌地守他一辈子?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年轻美貌吗?到哪儿也找不到一个象你这么傻的女子!当初你对秦钟一往情深,我虽然妒忌仇恨,但总还是能理解的,秦钟不仅年龄和你般配,更重要的是他英武俊美,可陈掌柜怎么能和你般配哩?你出身于富豪之家,品性娴雅端庄,本来就不应该做小妾,可你在做了小妾之后还如此痴诚,这究竟是为什么?”
王士毅这番话说得激烈愤慨而又声音低沉,这本来应该是很有力量的,王士毅也认为阿雄久久不语是在反思着他的话。
王士毅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凉茶,他发觉自己太激动了,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雷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