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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蓝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内心,也不掩饰他的困窘。不像有的男人,一来就对她吹嘘又赚了多少钱,说要和老婆离了婚娶她。小老板却总对她说,不能一个人一直这样下去,碰到合适的,就嫁了。他情愿那时和她做一个朋友。说他的生意遇到了困难,但一切都会过去的。说他喜欢到这里来,是喜欢这里有家的感觉,可以让他忘了那许多的烦恼。难道只是这些吗?阿蓝自己也不清楚,于是只能对自己说,人的感情,当真是很奇妙很复杂的。
小老板猛地醒了,看着阿蓝,笑,说,我又睡着了。每次来你这里,都有睡不完的瞌睡。
阿蓝说,饭好了,吃饭吧。
于是他们吃饭。吃完饭,小老板洗了个热水澡。抱着阿蓝,做爱。小老板做爱总是很小心,像在抚摸一尊绝品的瓷器。然而这一次,小老板一反常态了,风狂雨骤的。小老板喊,阿蓝啊阿蓝,阿蓝啊……小老板居然哭了。但小老板没有让眼泪泛滥,泪刚出来,便被他止住。小老板仔细地抚摸着阿蓝细瓷一样的肌肤,说,阿蓝,我恐怕是最后一次来你这里了。阿蓝抱着他,拿手指抚摸着他的胸肌,不问为什么。小老板说他的工厂这次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他明天回去,就宣布破产。把厂里的东西卖了给工人发工资,欠供货商的钱,那就只有欠着了。小老板说他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只是对不起阿蓝,有钱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着多帮帮她。
这个晚上,小老板睡得格外的香,连梦都没有做一个。次日拥别阿蓝的时候,他把腕上那块戴了五年的手表脱下来,作为给阿蓝最后的留念。
小老板回到了工厂。现在他的内心很平静,他做好了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工人见到老板回厂了,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老板果然没有跑。老板没有跑,大家的心也就安了。张怀恩的心却并没有安妥下来。小老板刚坐回办公室,张怀恩就去找他了。小老板很客气地让张怀恩坐下。张怀恩站着。小老板说,你坐吧,坐下说。张怀恩很拘束地坐下。小老板抽开了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还有一把闪亮的刀子。信上的每一个字,其实都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扎在小老板的心头。可是现在,爱也好恨也好,这一切似乎意义都不大了。小老板把抽屉合上,平静地盯着张怀恩。张怀恩被小老板盯得有点发毛了,惶恐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把头都低到两条腿中间了。
怀恩,有什么事,你说。小老板说话和风细雨,但这和风细雨里,却透着疲惫与失望。
张怀恩想好了许多的话,可是一下子,居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老板,我要回家结婚了。
小老板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这么多年来,小老板保持了许多美好的品德,不抽烟,不喝酒。三十有五了,身体一点也没有发福。
恭喜你。到时要给我派喜糖哦。我还得给你包个红包的。又说,日子定好了吗?
定好了,就在国庆节。张怀恩的眼四处游走,就是不敢看小老板的眼。
哦,我知道了。工资的事你放心,我会尽快发给你的。你看,我厂里还有那么多设备,那么多布料,怎么说也能卖点钱,发工人的工资还是够的。
张怀恩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的简单。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他未婚妻肚子里的孩子,没有说他那虚构的七十岁的老母亲,还有那凭空造出来的读高中的妹妹,更没来得及说他的贫血。这样一来,张怀恩反倒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攥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棉花上。
还有事吗?小老板问。
张怀恩站了起来,突然说,我,要做爸爸了。说完脸更红了。
小老板笑得很开心,说,那是双喜临门了。我得包一个大点的红包。
张怀恩说,老板,那……我走了。
走到门口时,张怀恩又站住了。
小老板说,还有什么事吗?
我……张怀恩差一点就对老板说,对不起,那封信是我写的,还有那把刀。然而张怀恩没有说,只是突然冲小老板鞠了一个躬。
张怀恩离开后,小老板又拉开了抽屉,拿出那把锋利的刀子,眯着眼睛看着。电话响了起来,他不想去接。可是电话铃声响得很固执。小老板看着电话机,突然觉得这些年的创业生活,当真像是梦。他想起了多年前,他离开故乡的那个清晨。小老板拿起了电话,突然像被人在屁股上扎了一刀一样,蹦了起来。
赖查理!小老板的声音很古怪,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激动。
赖查理,你在哪里?你可把我害苦了。小老板的手都在发抖了。
赖查理没有说话,让小老板发脾气。等小老板的脾气发得差不多了,才说,骂够了吧,骂够了,给个大单你做。
大单?小老板苦笑了一下,真正的大单,赖查理是不会给他做的。给他做的,要么是工价很低,别的厂不愿接,要么是要货急,像催命一样,别的厂不想接。但就是这些鸡零狗碎的订单,让小老板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可以说是成也赖查理,败也赖查理。
赖查理不是老外,是个香港人,多年以前,他也只是一家港资制衣厂的高管。那时小老板打工的厂和他打工的港资厂有业务往来。两人打交道多了,赖查理就鼓动小老板投资办一个小厂子,他呢,也绕开了老板,把自己接到的一些小的订单下给小老板做。小老板的制衣厂壮大的同时,赖查理的贸易公司也做得顺风顺水了。但有了制衣方面的单,他总还是想着小老板的。
小老板没有追问赖查理这几个月为何不见了,连公司的电话也打不通。赖查理也没有去解释。在这江湖上,各人有各人的混法,只要赖查理来了就好了。赖查理来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在小老板的制衣厂里吹遍了。每个员工的心都被吹皱了,九月的南方的酷热,也被这一阵风吹散了。赖查理果然是小老板的救星,小老板的救星就是百十号工人的救星。打工者和老板,看似对立的两个阶层,其实又是紧密的利益相关者,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用老祖宗的话说,这叫大河涨水小河满,大河落水小河干。当然,理是这个理,实际上却是,大河涨水了,小河会不会满倒是不一定的,大河落水了,首先干涸的却肯定是小河。
赖查理带来了欠小老板的部分货款,外加一个大订单。用赖查理的话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订单,这是国家订单,而且不是一般的国家订单,是美国的国家订单。你要感到荣幸哦。
赖查理说的所谓美国国家订单,是生产二十万面美国国旗。
赖查理实话实说,他接的订单是一百万面星条旗,这样的单,本来是不会给小老板分一杯羹的。一是看在小老板的忠厚本分,二来呢,这批货也实在要得太急了些。这才匀出了二十万面的单给小老板。二十万面星条旗,五天交货。
小老板听说一百万面星条旗时,微微一笑。和赖查理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太了解赖查理了,人不坏,也有信誉,就是爱吹点牛,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喜欢忽悠。他说什么一百万面星条旗,估计也就是那二十万面。
不就是二十万面旗子吗?五天交货,一点问题都没有。小老板说得斩钉截铁。
赖查理狐疑地看着小老板,说,二十万面,你真能按期交货?
小老板说,我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朋友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只是,怕是要加班加点了。你这一消失就是两个月,弄得我的工人天天去劳动站告我的状。我的那些货款……
赖查理说,阎王少了小鬼的钱?
小老板笑,说那是那是。又说,工人不拿钱不肯开工,加两个班时间长一点,早把我告劳动站去了。
赖查理说,你还怕劳动站?你这当老板的,从来不都是和劳动站串通一气的么。
小老板说,我要有这样的关系,还怕工人告我?
赖查理说,这倒是实话。你放心让工人加班吧,劳动站那边小意思啦,我一个电话就摆平了。
赖查理来了。小老板头上的乌云一下子就散了。当天就把欠工人的工资给发了,厂里又加了菜。也对工人们托了话,离开了,又想回来的工人,随时欢迎。辞了工,还没有走的,最好留下来别走了。接下来的货工价那可是前所未有的高,保证大家一天能挣上六十块。车衣工张怀恩拿到四个月的工钱后,作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继续留在厂里。
小老板现在想的是李想的去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