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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作秀让这些经济顾问们对自己在东州的政绩在理论上拔拔高,没想到却遭到了批评。
一位姓郑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严肃指出了东州经济与生态发展之间的矛盾,指出增长也要讲道德;另一位姓王的中国工程院院士的观点更为直接,他说,增长和发展并不是内涵完全重叠的概念。东州市决策层对这一点的认识有误区,总认为经济增长是硬道理,认为增长了就是发展了。其实,根据发展的类型,有的是“高增长、高发展”,有的是“高增长、低发展”,也有的是“高增长、无发展”。东州市一定要警惕走入“高增长、低发展”的怪圈,落入“有增长而无发展”的陷阱。
两位院士对东州的发展提出了批评,这使李国藩的心里很不舒服。最后,张国昌说,各位对市政府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各位都是专家院士,是东州市最大的财富,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
郑院士和王院士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李市长和张副市长很为难。他们说,能不能给东州市的院士“市长级待遇”。
我没想到两位院士还有这种官本位思想,科学的最大悲哀就是给有成就的科学家戴上一顶乌纱帽。不过,我看得出,如果选这两位院士当市长,他们会义无反顾地抛弃得之不易的院士头衔。这是不是科学制度的悲哀。
这件事让我认真地思考了市长都有什么待遇,答案是:一个不腐败的市长只是人民公仆,没有什么特殊的待遇;一个腐败的市长自认为是人民的父母官,那他要什么待遇就有什么待遇。
如果官员把权力看成是公众的,就会运用权力造福社会;如果官员把权力看做是实现自我价值用于自我享受的工具,就会危害社会和人民的利益。
现实生活很难证明,想当官的人都是出于为社会服务的目的。理性的社会学者更愿意把职业和人生道路的选择当作人生方式来考察。既然是投资,每个理性的投资者都会考虑以最少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润。
我不愿意去想官场上的那些闹剧,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是啊,如果市长没有待遇,为什么院士都那么羡慕,而如今的现实,又有多少人羡慕院士呢?
8、选择
我在大学时是很想当一名受人尊敬的院士的,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从了政。可能自己是学生会干部的缘故,我大学二年级就担任了系学生会主席。
我是学生物的,生物包括动物、植物和微生物。在我看来,人不过是有思想、会说话的动物,因为动物也有自己的情感世界。最起码无论动物、植物和微生物都懂得传宗接代,它们只有在需要传宗接代时才发情。而人在传宗接代的基础上,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优生优育,这一点让人的性要求相对于动物、植物和微生物来说更精神化了。
我每天在实验室里解剖着各种动物,分类着各种植物,培养着各种微生物,畅想着二十一世纪就是生物世纪的美好梦想,一口气读完了研究生。
快毕业分配时,研究生部王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
“雷默,省政协副主席、省委讲师团团长马奇到我们学校选人,马团长要一个学经济的,我推荐了你。”王主任慈祥地说。
“王主任,为什么推荐我?人家要学经济的,我可是学生物的。”我不解地问。
“我了解那几个学经济的,我怕他们给我们学校掉价。”王主任毫不掩饰地说。
于是我就在研究生部的小会议室里见到了马副主席。马副主席听说我是理科的学生,就问我,《自然辩证法》是怎样的一本书?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的写作虽然没有完成,但这是恩格斯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当代自然科学的各种结论作了科学的概括。一九二五年这部遗著以手稿和笔记的形式出版,不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推动,它对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以及革命和建设的实践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我口若悬河地说。
很显然,我的回答令马奇同志很惊诧,他没想到一个学生物的也这么懂《自然辩证法》。 “你能知道恩格斯对《自然辩证法》的写作没有完成就很不简单。”马奇同志赞赏地说。 “《自然辩证法》一书中研究了力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各种运动形式的辩证关系。这在生物学研究中有着充分的体现。”我继续补充道。
马奇同志很愿意跟我谈话。“想不想从政啊?”他和蔼地问。
“想过,但只是想想而已。讲师团是干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给领导干部讲马列主义,听课的可都是大干部。你愿不愿意去呀?”马奇同志解释说。
我笑了笑,未置可否。
离毕业还有两三个月,我的当务之急是论文答辩。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星期后,研究生部主任又通知我,让我去省委讲师团一趟,几位副团长要见见我。
我惴惴不安地来到省委,在收发室登了记。收发室的工作人员往里打了电话,同意我进去。我走进省委大楼。这是一座苏式建筑,楼的举架很高,但窗户很窄。
我走在幽深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里,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森严和神秘,心里有些发慌。几位副团长在一个小会议室接待了我。马奇同志今天没在。
“雷默,马奇同志介绍了你的情况,我们不太相信,想再考核考核。”一位副团长说。 他们让我谈一谈恩格斯的《反杜林论》,我来之前多了个心眼儿,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几本著作我都翻了翻。
“这本书讨论了三个方面的问题: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其实我对这本书也就知道这些。几位副团长对我能回答这三部分就很满意。
“你的专业生态学是怎样一门学科?”他们继续问。
“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科学,人作为一种高级生物,研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就上升到哲学问题,因此,生态学与哲学之间是相通的。”既然问到了我的专业,我就极尽发挥之能事。
在攀谈了半个小时以后,一位副团长说:“很好,你回去等信儿吧。”
我离开省委大院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毕业论文答辩后,我从《东州日报》上看到一则招聘信息,东州市政府研究室招聘三名工作人员,其中要一名学生态的。我一看与我的专业有关,便毅然决然地报了名。
考试那天早上,由于着急参加考试,骑自行车闯了红灯,我心想,坏了,警察要是扣我的车就耽误事了。
警察一过来,我就满脸堆笑地说好话。也是老天爷成全我,警察那天的心情不错。他说:“你怎么回事儿?下次注意,走吧。”我喜出望外地骑上自行车就消失了。
考试很顺利,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当时的分配原则叫双向选择。省委讲师团一事我已抛在脑后。
市政府研究室通知我上班,上班的第一天就参加了市政府机关运动会。开幕式上,研究室方队人人拿了一把羽毛扇,好像人人都是诸葛亮一样。
我走在方队中感到很自豪,研究室是市长的智囊团,我是市长智囊团的一员,心里很得意。
可是麻烦不久就来了,研究室人事处到白山大学研究生部拿不到我的档案。研究生部王主任说,两个月前就被省委组织部拿走了。
研究室人事处的同志与省委组织部沟通,回答很简单:“这个人省里相中了,让他到省委讲师团报到吧。”
研究室人事处的同志据理力争,但没有用,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而我已经开始介入东州市最大的软科学课题《东州市城市生态建设总体规划》。
那是一段很灰色的时光。我在市政府研究室工作了半年多时间,没拿到一分钱工资。人事处的同志费尽心机还是拿不到我的档案。我也动用了父亲所有的关系,最后打动了马奇同志。
马副主席要找我再谈一次话,于是,我再次走进省委办公大楼,走进了那条铺着红地毯的幽深的走廊。
在马奇同志的办公室,他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慈祥老人。
“雷默,人生的路怎么走就在一念之间。讲师团很清静,市政府很热闹,但是钱钟书先生说过,‘你愈听得见喧嚣,你愈听不清声音’,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 马奇同志的话让我很震动,但我已经不可能更改选择,我为这个选择付出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