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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慈祥的身影。我猛地像脱弦了的箭冲向门外,发疯似的向着茫茫的雪野发出呼唤:
阿妈!阿妈!我要阿妈……
白雪皑皑的大草原上,除了像马头琴低吟般的风儿徘徊外,再没有任何声息回答。
只留下那稚嫩的呼叫:阿妈!阿妈!我要阿妈……在海海漫漫的雪原上不断回荡着。也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的嗓子开始滴血了,我猛扑到冰雪堆里不会动了,这时我才听到
有谁轻轻走到我的身旁。我猛一抬头,便不由得扑进她的怀抱哭叫了:
索布妲姨妈……
是索布妲姨妈。母亲最好的朋友,我家最近的邻居。但在草原上最近的邻居,蒙古
包间也往往相距两三里。不能用城市的概念思考,牧野便是牧野。比如说,索布妲姨妈
的丈夫是一根套马杆,这就令现在的孩子更难理解。我现在只想说,除了阿爸阿妈,当
时我便把索布妲姨妈视为世界上最可亲的人了。因为她不但像母亲那样美丽善良,而且
她还有个和我同岁的小女儿:珊丹!我们是交换吃着母乳一起长大的,谁也熟悉对方阿
妈的怀抱。
多亏索布妲姨妈来得及时……
我被抱回了蒙古包,阿爸仍在那里抱着银白的小马驹一动不动,泪珠仍在面颊上淌
着,但浑身却仍旧像被昨夜的暴风雪凝固了。小珊丹也在,正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小
模小样地望着我,充满同情,似又怕把呆滞的阿爸惊乍了。还有许多牧人,也大多不知
如何是好。我回来了,还是索布妲姨妈的轻柔话语使这凝固的场面松动了。
她说,敖特纳森回来了……
我是叫敖特纳森。我轻轻喊着:阿爸!
她说,大哥!别光自己抱着,小马驹身上还留着他阿妈的爱!
我又想起了梦中的哈达,但我却又在哭叫:我要阿妈……
她说,快给孩子,母亲的爱!
阿爸的双手终于松动了……
事后我才知道,在我酣睡之后峡谷中有一个多么惊心动魄的夜晚。暴风雪发狂地抽
打着,马群惊恐地嘶叫着,而那灰色的母马却怎么也生不下来。长时间的痛苦折磨已使
它精疲力竭,但它却仍挣扎着要表现它孤芳自赏的性格。即使面对熟悉的牧马人,它也
开始表现出特有的桀骛不驯。狂躁不安,总想独自一个远离马群。阿爸明白,高傲的烈
马常常选择孤独的死亡。选一处更荒更野更人迹罕至的崖头,一声长嘶纵身跃下万丈深
渊。还好!母亲及时赶来了。以她特有的女性气质,终于唤醒了灰色烈马的母爱。它在
阿妈的爱抚下开始挣扎着产驹了,似宁愿粉身碎骨也要迎来这个小牲灵。但马驹的难产
竟连老练的牧马人也从未见过,他们是在猛地一次血崩后才见到一个血团崩出的。气温
还在下降,就连山崖也快冻裂了。灰色母马显然不行了,就连血团中的小牲灵也随时有
冻成冰坨的可能。这时,在狂怒的暴风雪中奇迹发生了。那垂死的灰色母马竟站了起来,
用它口中尚剩的一丝余温不断地舔刷着那血团团,直到一匹银色的小马驹出现在一摊摊
殷红的血迹中。随之便是一声悲绝的长嘶,紧紧盯住那小牲灵一动不动了。至死未倒,
目光不移。在场的牧马人一个个被惊呆了,有的甚至当即滴下了泪。
关于母亲……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母亲是当时落泪最多的一个。灰色母马在严寒中化成一座冰雕,
阿妈当即把那抖抖瑟瑟的小马驹搂在了胸前。这好像是草原妇女特有的善良天性。她们
绝不会因畜群是王爷的或是他人的而听之任之,而是把照料每个小生命当做自己的天职。
更何况,稚嫩的小生命总是激发着人们的爱心。只不该阿妈似乎忘记天气太冷太冷了,
竟把自己的破皮袍子脱下覆盖在小马驹身上。还当即决定,即使背着、扛着或用皮袍子
抱着,也要尽快把小马驹弄回自家的蒙古包里。它太需要温暖和乳汁了,再在暴风雪肆
虐的峡谷里只会很快地冻死或饿死。我崇高的母亲啊!心头惟独没有只穿着褴褛内衣的
自己。完全可以想像,在茫茫的雪野上,阿妈是如何负重艰难地跋涉着。一步、一步、
又是一步,还有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劈头扑面的裹胁和席卷。终于,那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山谷外的一个草坑,现在却被暴风雪抹平变成了冰雪的陷阱。母亲失足栽进去了,顿时
面临着严寒的没顶之灾。按说她是可以挣扎着爬出来的,但是她却只顾举着双手想先把
小马驹托出去。这或许她肚里有口热食儿也是可能的,但那捡来骨头熬成的牛骨汤至今
也未喝一口。留给儿子和丈夫……以致等阿爸在峡谷安顿好马群赶来后,暴风雪骤停的
白皑皑雪野上只突出着一双女人的手,上面还托着一匹裹在皮袍里的小马驹。
我的母亲就这样消融在洁白的冰雪世界了。
只留下一个有关哈达飘落的梦。
还有一匹银色的小马驹。
同样失掉了,
母亲……
苍天作证!
即使在这样梦幻般的经历下,我也绝没想到把自己的命运和小马驹扭结在一起。这
不仅仅是因为丧母的巨大悲哀,而已因为我一出生就是个王爷的奴隶。
生活,让我从小就面对着现实。
我的爷爷活着时就对我说过,我们和草原上的畜群都是属于王爷的,只不过我们会
说话罢了。这是命中注定的,虽然悲哀,却无法改变。就连我们身上的虱子也理当归王
爷所有,又怎能去幻想自己会有一匹小马驹?
而且我童年的目光又是那么狭窄。
在我看来,世界就是茫茫无垠的草原。除此而外,还是草原!草原!我的家乡名字
叫温都尔草原,它大概就是世界的中心了。而温都尔草原上那座巍峨的王爷府,也就理
所当然是中心的中心了。
这是多么幼稚和荒唐的逻辑啊!
更可悲的是,童年时的我,还认为我们草原的王爷是王中之王。温都尔,在蒙语里
是高的意思。温都尔王,高高在上,名副其实,这还会有错吗?我当时尚未有幸见到过
王爷,只见过王爷的左膀右臂——东协理和西协理。好大的官儿,牧人们只把他们简称
为:大玛力嘎和小玛力嘎。大玛力嘎老声老气,小玛力嘎恶声恶气,但天天都这样不断
重复着向我们讲王爷的恩德,我稚嫩的心灵上能不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吗?
高高在上的温都尔王啊!
云里雾里一般。只听爷爷生前对我说过:世代的温都尔王爷都肥硕无比,粗壮过人,
难挪难动,只能威坐在深深的王府内。后来似一代不如一代了!当今的王爷虽仍一顿能
吃半只羊,却体态大不如前了。老王爷肥胖惊人,竟伸手难摸到自己的屁股。而当今王
爷虽重量仍超常人,但已经可以举步挪出王府了。坐不稳当,不祥之兆!多亏了有王府
家庙的乃登喇嘛妙语连珠,笑话不断,才总算免了当今王爷许多躁动不安。难怪牧人们
总很感谢这位瘦小枯干的喇嘛爷。须知,王爷每次出巡,奴隶就得执一层皮。
但王府的王法却仍森严地笼罩着整个草原!
奴隶,当是王爷天生会说话的工具。忠诚,驯服,只能匍匐在地思罪。意外造成王
府牲畜的死亡,罪无赦!小的鞭答,大的戴枷,心爱的直至以命偿命!即使你再把温都
尔王虔诚地奉为王中之王,也很难幸免于祸。而眼前暴风雪中就死去一匹王爷的母马,
至今仍冰雕一般冻硬在雪谷里。虽然阿妈舍弃生命托出了一匹银色的小马驹,但看来还
是难逃王府王法的。罪无赦!大祸就要临头了。失去了母亲之后,我又面临着丢掉父亲
的灾难。
我诅咒梦中那条飘落的哈达……
我几乎忘了失母的巨大悲痛,只顾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要知道,关于那灰色母马的
神奇传说,早就在温都尔大草原上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当然,其间更多的还是对阿妈奋
不顾身的赞颂,但王爷最关心的肯定还是他那匹带有传奇色彩的母马。大小玛力嘎经常
巡视在各畜群点之间,消息会不胜而走很快传进王府的。厄运难逃,我开始仇视那匹同
样也失掉母亲的银色小马驹。
而它竟置若罔闻……
有索布妲姨妈给它从畜群上讨来的乳汁,小马驹竟似乎不知道自己有过母亲。典型
的有奶就是娘,竟在姨妈的面前撒起娇来。一双眼珠子清澈如水,似溢满了欢欣的调皮
神情。浑身上下洁白如银,柔软的小马鬃就像飘动的轻云。四只小腿已经能够站直了,
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