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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屎的破镜上,对自己的脸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嗳,酱油里怎么不放蒜头!”大声喊话的是阿红,她是如意饭店里的坐台小
姐,阿红与如意饭店不存在雇佣关系。但她白吃白喝外,还能每月领老板娘给她的
100 元安心费。
“嗳,花枝,聋了吗!”阿红对正蹲在地上剖鱼的花枝吼。
花枝从沉思中醒过来:“哦,听见了,要什么?”
“蒜!”阿红已经在灶台上取了蒜末。她白了花枝一眼,“傻,撒泡尿照照自
己,老实干厨房的活得了。”
多日来不言不语的花枝大声吼起来:“你阿红怎的,还不是抹了白,涂了红亮
起来的,洗了脸,你是这条街上最难看的女人!”
“唷,好大的火气,有本事让男人带你出这饭馆的门。”阿红翘着红指头,指
着如意饭店的玻璃大门。然后一手插腰一步一扭走出厨房。
“哎,海伟哥,返航了,阿红想死你啦……”
听到阿红嗲声嗲气的招呼声,花枝“呸”的唾了一口。
如意饭店四个坐台小姐中,阿红是花枝最嫉妒的人。阿红是离这不远的农村来
的。干这行当已经两年半了,她常诵一段顺口溜,诵完后她说:“瞧,城里的女工
都这样认为,何况我们呢。”那顺口溜里说:“下岗女工不流泪,大步跨进夜总会,
谁说三陪不尊贵,呸,那是万恶的旧社会。”花枝看阿红不顺眼,听阿红诵的这段
话倒很顺耳。
厨房里的活儿稍有空闲时,花枝便站到那道侧门边张望阿红。阿红坐在男人身
边又吃又喝,兴高采烈。她就是有本事让她坐的那张台面,搁满碗盏盘碟,并且盛
的都是高档菜肴,还能让那些吃腻了海货的渔人在这里吃外地客人才馋嘴的海鲜,
那一条活杀石斑鱼,挂牌价80元,待阿红“这鱼个大呀,这鱼肥呀”的一说,就能
加码到120 元。一盅醉虾摆上桌面后,阿红抓一只放在口中,用细细的门牙把它咬
成几段,然后顶在舌尖上让客人看还在抖动的醉虾。这样一来,客人明知挨斩也爽
快掏钱。“现今上馆子吃啥,还不是吃个高兴。”这些客人总是乐哈哈地这么说。
难怪内地打头阵来这里做这行当的女孩,在给家乡亲朋好友发电报时,用这么六个
字:“钱多,人傻,速来。”
今夜,吃喝完毕后,阿红把醉醺醺的男人送到门口。“喂,等着你来哪,别让
我伤心。”说完,眼一闪,嘴一撇,对男人的背影露出一脸的不屑。接着她一抹嘴,
到帐台去领取40%的回扣。如果是从双人包厢出来,阿红更是满面春风。阿红打着
饱嗝,用两枚红指头快速地点钱,点完后用四个手指背啪的一甩钱,那样子太派头
了。那派头别说花枝,另外几个坐台小姐看了也酸溜溜的。花枝在眼红又妒忌的同
时又想,你阿红有啥了不起的。比起咱村的芹儿姐,你算什么东西。
花枝想起村里的芹儿姐。芹儿姐早几年回家时的那种光荣劲,嗬口也别提了。
村里人都说芹儿姐有能耐,讲义气,发了财不忘父老乡亲。除了当年参加革命当了
团长现在北京的赵长胜,芹儿姐是村里最出息的人物。听说她在外头买了洋房,还
有了个摩托车,一双凉鞋200 多元,洗一次头10元,买一枝红花3 元。啧啧,头发
可以在河边洗,红花山上有的是。瞧,就是芹儿会买,多大的财主婆哎。那次芹儿
回来,捐给村里5000元钱,村里用这5000元买水泥,村民出劳力修了一条能行驶自
行车的路。村民都习惯叫这条路为芹儿路。芹儿走在这条路上,碰到左邻右舍或者
生活特别困难的人,就从那只镶金边的红包里,抽出几张钱来给。花枝的一个发夹,
还是芹儿姐送她的。村里人都说,当年他们押错了宝,把牙缝里剔下的钱,给了那
考上北京文学院的张嘎。张嘎那小子一去四年,毕业后回来过一次。两手空空,什
么也没有,大学不包分配,那小子游魂一般,这里干一年,那里做半载没个着落。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塞一些钱,给在村口与爹娘抹泪告别的芹儿。村里人都知道
芹儿在外头干这行当,那行当有啥不好,赚钱。行行出状元。芹儿就是做得红火。
瞧另外一些人,比如像黄家的姐妹俩,陆家的姑嫂俩,洪家的妯娌俩,白家的母女
俩,更有娄家的夫妻俩,他们这些人出去赚了吗?赚了,但都不如单枪匹马闯天下
的芹儿钱来得快。这年头谁赚钱谁就是英雄,芹儿赚了钱,芹儿就是英雄,村里的
人都这么说。
可惜芹儿死了。是得一种叫什么洋名的毛病死的。骨灰也没运回家来。村里人
都痛惜得落泪。他们拥到芹儿家去,对着芹儿的照片叩头。村里的傻石匠,还为芹
儿凿了一个石像,立在那条路口。虽然凿得不像芹儿,但总归是纪念像。村里人都
说,人活到芹儿这分上,也就够了。
花枝的爹娘送花枝到车站时,花枝和他的爹娘都没有哭,哭什么啊?还是呆在
村里饿着冻着没钱好吗?
花枝爹说,枝儿,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否则别回村。
花枝娘说,枝儿,要给咱家争气。
花枝她怎么说?她说,爹娘,女儿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女儿不如芹儿姐俊,
但女儿学问比芹儿姐高,芹儿姐小学只读三年,咱初中都读半年,还怕没见识。花
枝说完跳上汽车,向赶来为她送行的众乡亲挥挥手。
如意饭店给花枝的月薪是,管饭管睡,现金300 元。但老板娘预先申明,得每
月扣留50元,以免雇工偷懒。年终只要老板满意,扣留的钱全数退回。
花枝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姨说这是她托了半年才托上的。姨是如意饭店老板的
老邻居。姨说,花枝如能长得漂亮些,就可以在姨所在的高档宾馆做服务员。花枝
记得刚到姨家的那天,姨拿着花枝的照片上上下下对照着她,姨说:“怎么你的相
貌不如照片上好看。”那会,花枝觉得脸烧得烫手。她把行李包上的两条背带在手
里绞来又绞去,在她眼里成了麻花条。
可是,花枝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必须走出厨房才有希望赚大钱。但就她目前
的处境来看,人生地不熟。她曾瞅空往别个饭店去联系过,竟连洗菜的活都没空缺。
那么离开如意饭店,抑或摆脱这种依存关系?花枝深知自己没有这种条件,她不漂
亮的脸蛋告诉她必须脚踏实地从头做起,她不能像那些脸蛋还算漂亮的女人只要往
街头一站,就能招来生意。她花枝只有争取在如意饭店露面才是上策。
如意老板娘把花枝送给她的润肤液翻来复去地看,当她看到108 元的标签时,
大吃一惊,好大的出手。旋即她明白了那女孩的心思。她叹了一口气。
现在,花枝满头金黄,满脸脂粉,满身飘香,那双一年中除了寒冬都不穿鞋的
脚,十个趾头涂上了指甲油,光亮的趾头露在水红色拖鞋的外面,让人产生无限的
想象。
走在撒着渔网的海堤上,花枝满心的欢喜。明丽的阳光下,花枝欣赏着自己像
花鱼一样飘游的黑影。花枝选择宽大的连袖衫来掩盖手臂上的疤痕。那连袖衫的下
摆连着袖口。只要海风把她的两袖鼓涨起来,只要花枝抬臂举手,飘呀飘呀,花枝
的身形像蝴蝶更像水中美丽的花鱼。
“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无限好喽嗨,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明天比蜜甜喽喂……”
五音不全的花枝满心欢喜地唱着歌。花枝从一个女孩质变为小妇人的过程很简单,
那是一个男客看到花枝这张刚出山的新面孔,就在酒醉饭饱之后把她带出了饭馆的
门。那第一次,花枝得到了300 元钱,这300 元钱,差不多是村里的姑娘定亲的聘
金。花枝觉得太合算了。
那些天里,花枝老想,这钱也真来得够容易,带出去不消一个钟头,回来时她
的乳罩就塞了一张百元大钞。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花枝真爱唱这歌。
可是不久,花枝清闲了。
“上岸的花鱼,丑死,出笼的包子,冷喽。”阿红嘲笑的话,嘲弄的眼睛花枝
看了听了真想扇她两个耳光。阿红也有理由恨花枝,这一个多月来,客人的注意力
落在花枝这个新人身上,原本属于阿红的几笔钱,落到了花枝的兜里。更令阿红恼
怒的是,花枝学她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但是花枝那双花鱼一般细小的眼睛,一张
一合可没学她,花枝学的是芹儿姐那种勾住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