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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卫在修理收音机。里面传来几句哲言:“你自命不凡,就只能孤独寂寞。”
他想他自命不凡,但并不孤独寂寞。“每当我被烦恼和恐惧所缠绕,只要你们来到
我身边,我的痛苦就会顿时减去一半。”他心说,你把另一半给了你的朋友吗?他
们走后呢?你的痛苦是不是该平方倍的增加了?
自己的痛苦只能自己来解决,短时间地麻醉自己,等清醒后,痛苦将更加深重。
这是他切身的感受。其实就是这些话在上学期他也看到过,但那时并没能挽救他,
那时他脑子里除了“完了,我完了”之外,什么也装不进去。道理是简单得很,谁
都知道,可要真想换回甜蜜,就必须付出比痛苦更痛苦的代价。
走廊里一个人在模仿美声唱法,唱得挺有味,他甚至有些嫉妒:“怎么以前没
听他这样唱过呢?”他觉得好些事,他做,别人就笑话他,然后又步他的后尘。其
实这世界本来就是无可不可的,却总没有人敢做初尝蟹肉鲜美的第一人。
他越写越烦,觉得尽是在抄书。可这些的确是真理。真理往往都是很简单的,
别人说出来或者写出来,就有人说三道四,可轮到自己,又根本不愿去做,当然也
就更谈不上说和写了。
他翻着自己以前写的,看到为了买书向别人借了十块钱,“哟,我还忘了还人
家钱了,这倒不错,不管借了钱还是被借钱,这回都不怕忘了。”
几个因打牌而误了打饭的人进来:“吃了吗?”
“没有。”
“走,一块吃夜宵去。”
他高兴地站起身一起去。他打了四两炒饭,两个鸡蛋,二两面条,四两油饼,
看别人买的馅饼好吃,又也买了两个。饼在盆里堆成了山。他想那些食堂的人绝不
会猜到这些是他一个人吃的,所以不必脸红。他想起了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
笑道:“我好象一年没吃饭了。”他准备留一些第二天早晨吃,反正他也不会去打
早饭。
回来后,那帮人在他的寝室又开始大战。他觉得他们的一些话挺逗乐的,一时
冲动想要记下来,可一转念,这和反映主人公无关,就算了。
油饼吃得他满嘴满手油,他撕了垫在桌子上的报纸的一角,准备擦一擦,无意
间看到上面写着:“目前,在中国被认为是文化生活顶峰的不是……”,下一行正
标题是“音乐家为古典音乐的……”他赶快看另一半,两行字是:“音乐会,而是
卡拉OK”和“前途忧心忡忡”。文章转述了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的报道:卖不掉
的音乐会门票。文章内容可想而知。里面有这么一句话:“迅猛的现代化浪潮也在
埋葬古典音乐……来自香港和台湾的低劣伤感歌曲大受欢迎。”他顿时觉得自己干
瘪了许多。的确好多“低劣伤感歌曲”是挺“受”他“欢迎”的。他想那些“低劣
伤感歌曲”的曲作者、词作者、演唱者们未必没有付出艰辛的劳动,未必一无可取
之处。那些自称为“大师”的人,他们自命清高,墨守成规,其实“埋葬古典音乐”
的正是他们。
来到水房,他搓着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手变瘦了的感觉。是全身都瘦了呢,
还只是手?右手有没有比左手更瘦些呢?他左右比量着。
“我发现我现在瘦得皮包骨头,连肚皮这最存油的地方,现在也这么薄了。”
他捏着肚皮说。
“肚子上有没有肌肉了?”
“有,我摸到一块,两块,……八块,”他边摸边数。
旺来找他和志商量星期五晚上工友聚餐的事。他的工友太多了,本班的就有六
个,全校加起来将近二十个。他们最后决定把规模限在本班之内,再把女生都请去。
他开始犹豫了一下时间问题,怕影响比赛,又一想到时候少喝点酒就是了。
十点钟,他上床,想脱衣服却怎么也脱不动。
他似乎听到庆说:“叫醒他吧。”
“高。”普来摇晃他。
他睁开眼,灯是黑的。他心里很感谢他们,脱了衣服睡了。
五月十三日 星期四 少云
六点半,他被外面的大喇叭吵醒。卫也起来了,坐着吃饭。他翻着自己的本咯
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卫似乎有些局促。
“你以为我笑你哪。”
“笑呗你,随你笑。”
“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清高啦?”
卫发现风头不对,开始诡秘起来。
“说些光辉的话吧,以启迪后人。”
“启迪后人?”卫红着脸笑,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晶到这屋来闲逛:“平,甩牌?”
“不甩,昨晚甩了一晚上,你要节制,不要纵欲。”
“啧,找些什么事来做呢?”过了一会儿,“终于熬到十点了,上午时间过去
一半啦,真不容易。”
他想起了曾经听到或是看到的话:“时间老人太不公平,他给有的人的时间那
么多,有的那么少;时间老人又最公平,他给每个人的时间不多也不少。”他一直
没忘要去找梁,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这时候,不能再拖了,赶快去洗脸。他有一
种“疏懒得三月不梳头”的感觉。
路上,他看到各系做的大幅春运会宣传画,感到几天不出门,世界大变样了,
又似乎听到运动会走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路过一个阶梯教室,他想起就是两个星期前的此时此地,他初步知道了她的来
历,现在她肯定还在那上课。他控制不住自己,又跑上楼去,从后门往里望,心跳
得厉害,可看不到她,他心想:“算了吧,无聊。”就走了。
来到辅导室,看到里面乱糟糟的,满桌满地是彩纸、碎片、浆糊、剪刀,地上
还摆着一个卫星模型,上面的假天线是电动的,打开开关就能自动旋转,看来这就
是电子系的吉祥物,准备开幕式上抬的。梁蹲在一个橱子边,红衣服埋在一片彩色
中间,他险些没看到。
梁想把一个纸箱子放进橱子里去,可里面还摞着一堆运动服,怎么也塞不进去,
“刚从里面拿出来的,现在就放不回去了。”梁看他进来了,说到。
“我来帮忙。”
梁让开。
“先把箱子拿出来吧,磨刀不误砍柴功。”他本来想先拿出箱子,然后把衣服
好好整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衣服是软的,不好对付,话又说回来了,衣
服是软的,最好对付。他把箱子的一边靠着衣服先放下去,使劲往衣服那边一顶,
箱子另一边顺顺当当也放了下去。
“漂亮!”梁叹道,“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我忘了。”
“这么大的事还能忘?你说你该怎么办吧。”
“好好批评我吧。”
“是这样,你不是跑一万吗,现在咱们系有三个人,最后到底让谁上还没定,
你能跑多少?测过吗?”
“没测过,他们的成绩如何?”
“也没测过,所以就不知道到底谁更好,你准备得怎么样?”
“这学期,我一直都在练。”
“不错嘛,你先按跑准备着,临赛前让谁上再通知你。”
“他们也想跑,是吗?”
“倒不是谁想跑,是谁好还必须让谁上。”
“好吧,那就这样。”他笑着说,心里却在骂,“他妈的,怎么又变了。”他
心说这回是不让跑也得跑。现在屋里有人,以后等没人的时候,他要在梁面前死磨
硬泡,说些要照顾照顾毕业生的情绪,他们想跑以后还有机会的话。他还要去找安,
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也并不太着急,觉得自己把握很大。从辅导室出来,他
心想:“谈什么狗屁心。”其实梁看他活得挺自在,自然没有谈心的必要了。
他走到一边找东西。
普:“高,平在偷看你写的呢。”
“看吧。”
“你看人家都让我看,你还唠叨个啥?闭嘴!”平想学普的口气。
普:“我要给他的起个名,叫《狂人日记》,呵呵。”
“‘闭了你的嘴吧’!‘一边歇会儿去’。”他也学着普,笑起来。
平: “这Z是谁?噢,是卫,你还敢把梁也扯进去,哎,你怎么写他们就用字
母,写我就用名字?”
“我不就是从那才改的吗,你瞧,小D,阿Q。”
大家大笑。D是平的姓,Q是普的姓,真是冤家路窄,天缘机巧堪称一绝。
平看到早晨他和卫的一段对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