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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我贤德宽容,睿智温润,长袖善舞,人缘极佳。我给任何人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关怀,都是恰到好处。
我的九弟、十弟、十四弟他们都有着高贵的血统与高贵的母妃,但是,他们如此爱慕我信服我。
是的,我几乎对任何东西都不会吝惜,可以笑着分享于人。
因为,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还要等。
我的生活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无数女子的爱慕也自是理所应当,我是如此清楚自己的。
在皇阿玛准备指婚选嫡福晋的时候,我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自己圈好的几位人选都是及其有益的。最后,定了安亲王的外甥女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氏。当时,十四弟皱了眉说,见过一面,虽然已经算是很漂亮,但比八哥,仍是不够。众人失笑。
三十八年,我即将大婚,与四阿哥一齐毗邻建府,在即将建成前我们去新府巡查时,在四府我遇见了一个躲入青桐树后的女子。
她极力的屏息躲在树后,可粗布衣服的袖口却隐约从大树后的一角微微露出来,隐约能看见一根腕上的红绳子。这样粗布下等的衣衫,是我太敏感的——这是个最下等奴才,而她躲在树后。那一瞬间我想到我曾对额娘说过:你没有错,换成任何人都会如你一样选择。我开了口,让她听到我的声音。我不知道四哥有没有发现,我是不相信他毫无所觉的,只是他似乎不想多谈。我们走远,她也没有出来。在曲桥上,我微微测了身,余光让我看见她被吓得躲得更里面。
她,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只是,我还不够相信。
金秋的时候,在新府落成那日,也是我的大婚之日。一夜鱼龙,觥筹交错。我没有直接入洞房,而是先去了书房后院,静静地看了一会月光。
我从来,就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男人哪。
四府的隔墙外飘来阵阵桂花的香气。当我又听到那声叹息,直觉就让我在瞬间想起了那个青桐树后没有出来的丫头。我对她说话,像极了一场自言自语。她越是没有做声,越让我确定就是她。她轻轻的离开,毫无留恋。
她终究是那个做了不一样选择的人。
我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转身入了洞房,去见我的福晋,做我该做的事情。
那一夜,红烛垂泪,我极尽温柔。
再见她,是在大年初二的四府聚会上。在跨进四府的时候,我有想过是否会再次遇见她,但是她只是一个最下等的奴才,一个离前厅太遥远的下等奴才哪。
当我跨入前厅,一个面目清淡身形纤弱的小丫头立在四阿哥身后,那神情那么卑微那么平静。她恭敬万分的上来端茶,当她伸手放下茶杯时,我看到了她腕间露出的一小截红绳子。也许,这样的红绳子,并不金贵也并不独特。但是,当她恭敬谦卑的站在四哥身后默默伺候的时候,我知道,就是她。
我向四哥说起桂花树,她的睫毛几乎不可辨认的轻轻一颤。
我几乎从未如此发挥自己的全部魅力对一个人微笑,她却如此恭敬冷静的对我福身。
我知道,她认出我的。
我知道,也许她根本不记得,其实在青桐树下的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就是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做出了选择明明如此躲避,还是成了四哥的贴身奴才。
我不知道,为何第一个发现她的是我,她却如此静好的侍候着四哥。而四哥,已经流露出的依赖如此自然。
她的一切,我都知道——
宁古塔赦回的罪籍奴才,她甚至比我的额娘有着更下等的出身,却还没有我额娘的美貌。
从一个受人欺凌厨房打杂的粗使丫头,一夜之间成了四府书房的贴身奴才,始终那样清淡;卑微恭敬却从不越矩。
在年里的最后一天,我宴请了兄弟们来做客。如我所料的,四哥带着她缓步而来。
她走在胤禛背后一步的距离,眉目清淡的低着头,那么平凡,那么安静。
她从不看我,专心伺候着胤禛的一切。在胤禛即将碰到酒杯时他们之间默契的配合,让我心中的酒杯几乎轰然翻倒,酒精几乎进入我的四肢百骸。我从未如此。
我在曲廊尽头的花房找到她,她正在与我府里最下等的粗使丫头握着手说话,她转过身来时眼圈还有些红。
她如此畏惧我,对我毕恭毕敬。远远地跟在我身后三步的距离,连靠近一步都不肯。
在那样的静的夜里,她低头在我身前跪下。
在她跨进前厅时,见到胤禛的眼神,护着胤禛的姿态。
这一切,让我几乎无法维持多年不变的笑容。
木兰秋狝时,她缩在胤禛身旁,轻柔恭敬的打扇。她蹲在胤禛脚下,谦卑小心的抚平衣衫。她站在胤禛身边,静静地泪流满面。她跪坐在草地上,躲避着我的搀扶,满眼惊惧的泪光:八爷,奴婢求您……
她求我什么呢?她在求我,放过她。
我转过身,放她走。
而在狼袭的那刻,当她骑着追云飞奔而来惊马摔落在我眼前时,我知道,我不会再放开她。
我知道,她为谁而来。她那样柔弱那样卑微,却那样勇敢那样无畏。
她在安静的在我怀里那刻,是最好的。
那样断骨的疼痛,她也一声不吭。她纤弱的身子在发抖,我终于握住她的手,不想再放开。那样血腥的时刻,我竟想到诗经里的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倒在我的怀里,她的眉目那样苍白而从不美艳,而我如此在乎。
无关乎其他,不是额娘,不是胤禛。只是要她。
她被胤禛从我怀里抱走的那刻,剜心刮骨的疼痛刻入我的心底,几乎骨肉分离,分崩离析。
我要她。
就像要那样东西一样,非此不可。
我生平一贯慷慨,几乎可以遍施于人。因为,我只要这两样。
若则如云
“云烟”小魏子前来轻轻叩门,云烟忙放下手中叠好的胤禛衣物迎上去。
“前门有八府来的下人说是来给四爷送花的,现侯在前院偏厅里。一则是我们院落不好进外人,不敢随便领进来。二则又是八爷送的花,前门小厮也不清楚情况随便接下来好像又失了礼数,你看?”小魏子口齿伶俐的向云烟解释道,意思显然是她这个四爷的贴身丫头去接最妥当了。
云烟一听到八府两个字,头都疼了。给四爷送花?云烟半低了头再抬起来,温和的向小魏子说:“那我去前门接吧。”
云烟往前院走去,默默不语。好在是下人来送花,不是送人。胆战心惊,阿弥陀佛。
当云烟跨入前门偏厅,看见那个穿着粗布衣衫身量熟悉的背影时,几乎诧异的唤出来——“碧月姐!”
碧月转头,看见云烟走进来。虽有些激动,却没有丝毫诧异神色。云烟上去紧紧拉住她的手,眼圈都红了,又是一年多没见了。“你和福儿姐都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碧月的眼圈也有些红,打量这云烟一身朴素的样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也都能看出再不是个最下等的粗使丫头了,也不能不算是个奇迹。
云烟心疼的摩挲着碧月手指上的茧子和伤痕,显然是常年劳作和打理花草所致。曾经的云烟也是那个满手新旧伤口·交错惨不忍睹的一双手啊。
云烟抬手揉了揉眼睛,才看到案上放着的一盆洁白无瑕的马蹄莲,在清晨的微光下静静不语。三百年前的康熙朝,已经有了马蹄莲这样的花?
“这是八爷让我送来的花,据说是西域引入的,满京城也不定找的出几盆,最是金贵。培育了很久,才出了两盆。花名叫做观音莲。”碧月留恋的看着美丽洁白的马蹄莲,爱惜的满眼不舍。
马蹄莲,又名观音莲。清幽而圣洁,含蓄又高雅。象征永恒和忠贞。
她翠绿的叶片承托着洁白而优美的花苞,半含着嫩黄色的花序,多么像极了低首微笑不语的观音菩萨。观音莲这个别名,更是恰当。
胤禛是佛家入世弟子,这稀世而高洁的观音莲送于他,真真是一盆贴心而恰当的花。
云烟正专注的看着这盆美丽的花朵,却一张叠着的纸片递到她眼前。
云烟抬首惊异的看着碧月问她是什么。碧月低了头说你忘了,我并不识字。只把纸片放进她手中。云烟轻儊着眉打开纸片——
简简单单几笔的勾勒,一个眉目清淡,身量纤弱的女子跃然纸上,身边是优美的观音莲。
小画的右下角写着两行俊秀的蝇头小楷——“虽则如荼,匪我思且。若则如云,独我思存。”
这样的字迹仿佛透着温润如玉的口吻,含蓄又奇异的直白。
只有一个人会如此。
云烟几乎像被烫到了一样,手指从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