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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24 楼
“你跟她住隔壁,半夜时,你敲她的门,她要是不开的话,你就砸她的门,跳她的窗。进去后,你就收拾了她!你喂牲口,知道牲口是怎么干的,你就跟她那么干!我不相信治不服她!她要是告你,你就是一个摇头,给她来个死不认账!反正你又不能说话,明白吧?”
老哑巴的脸紫涨了,他哆嗦着嘴唇,连连摇头,表示他干不了这“活儿”。
徐队长一把将老哑巴搡倒在干草堆上,骂他:“给你这么一个俏活儿,你还不想干,真是不识抬举!你要是不干,就是对不起宝墩和泽花嫂,对不起他们,就是对不起西街!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你要是没把这‘活儿’拿下来,你趁早给我卷起铺盖走人!”
徐队长的话像突如其来的冰雹,把老哑巴砸得晕头转向的。她离开后,他捧着脸伤心地哭了。
接下来的一周,徐队长每天都要到生产队的场院里观察动静。小白蜡兢兢业业地做她的掏粪工,从别人家的猪圈或是公厕把粪肥挑回来,倒在粪池里,然后像二尿子一样,站在正午的毒日头下,在苍蝇飞舞的粪池旁打耙。不同的是,二尿子光着脊梁,不戴口罩,而她每次站在粪池旁都是全副武装:口罩、蓝布长袍、长裤、胶靴和黄头巾。每次给粪打完耙,汗水都会把她打得浑身湿透,她摇晃着走回自己的小屋,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帘擦洗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把她掏粪的那套行头当弃儿一样扔在门外的走廊里。每回徐队长经过走廊去老哑巴那儿,看见小白蜡扔在门口的东西,都会蹙紧着鼻子,朝地上吐上一口痰。
老哑巴照例做他的活计:铡草、喂牲口、打扫场院。一看见徐队长进来,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四处躲闪。有一回他竟然躲到马槽中,平躺在里面。马儿不解,站在槽子旁边咴咴叫,被徐队长发现后,一把将其拎起,骂道:“真没出息,你的嘴哑巴了,那个玩意儿也哑巴了不成?泽花嫂都快要疯了,你再不把‘活儿’给我做了,我饶不了你!”徐队长离开的时候,会向他竖起手指,五根或者是三根,提醒他留给他的时日还剩几天。
在期限的最后一天,徐队长带着一瓶酒和一包饼干来了,她把东西撂下,什么也没说,只是竖起一根手指,一甩手走了。老哑巴觉得这些吃食就是刽子手送给问斩者的最后的晚餐,他把它们全都享用了,然后醉醺醺地拖来一些板条到小白蜡的窗下,又找来钉子和锤子,把窗子给钉死了。那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小白蜡挑着一担猪粪回来,发现窗子被封上了,就大叫大嚷着:“我又不是蹲监狱的人,谁这么没有人性啊!”她打算回屋换了衣裳后,去找徐队长理论一番。才进走廊,就听见一阵呼噜声。老哑巴怀中搂着锤子,蜷缩在她的门前,睡得正香。小白蜡看到他手中的工具,知道窗子是他封的,就呵斥了一声:“谁给你的权力?”老哑巴睡得太沉了,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打着呼噜。小白蜡便找来一根木杆,一下一下捅他,终于把他弄醒了。老哑巴看到小白蜡的一瞬,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多半。看来他醉得腰膝酸软了,他是扶着墙站起来的。他一手拿着锤子,一手从裤兜中掏出一副门闩和几颗螺丝钉,示意小白蜡将门打开。小白蜡不理睬他,他就“呃呃”地叫,急得脖子上青筋暴起,眼里涌起了泪花,小白蜡只得将门打开。门一开,老哑巴不由分说地“丁当丁当”为她的门又加了一道门闩,然后做出敲门的手势,指着门闩一再摇头,示意她有人叫门的话,绝对不要开门。小白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感觉到老哑巴是在提醒她,有人打她的主意,要注意安全。小白蜡叹了一口气,只能听之任之了。窗户被钉死后,就像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没什么自由了。除了光线受了影响外,空气也不如从前了。以往可以把两扇宽大的窗户都敞开,现在却只能开一扇小小的气窗来透气了。
第二天早晨,徐队长背着手来到生产队,想看她的最后通牒收到成果没有,不料她根本就找不到老哑巴。去他的屋子,才发现行李已经没了。老哑巴是什么时候悄悄离开西街的,无人知晓。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顶着满天星星离开西街的。徐队长没有想到老哑巴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简直要被气疯了,立刻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说老哑巴是隐藏在生产队里的阶级敌人,将来谁若发现他的行踪,一定要报告,让他回来接受劳动人民的审判。
老哑巴的离去,让徐队长很折手。多年以来,他忠于职守,是二队最好的管家,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人替代他。她也因此更为憎恨小白蜡,心想我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了你!她想这种事情再也不能与人说破了,要找就找个好色之徒与她为邻,这样等于让她与狼为伍,迟早有一天会吃了她。
二尿子主动找到徐队长,说是他想接替老哑巴,他乐意住在队里,天天闻粪池的气味,而不想睡在家里。徐队长心想,你三天两头就尿炕,伺候不明白女人,软蛋一个,你休想跟小白蜡为邻!那样不等于给她找了只温驯的绵羊做伴儿吗。琢磨来琢磨去,她选中了来喜。来喜身体壮,招魂婆曾私下跟徐队长叫苦,说来喜哪儿都好,就是房事上太贪了,让她抵挡不了。徐队长还注意到,来喜每次读报前,总要悄悄看上小白蜡一眼,那目光有些畏惧又有些羡慕,大概知道她文化高,希望他把字读得丢盔卸甲时,她不至于打击他。然而小白蜡就是小白蜡,来喜把字读出可笑的意思时,小白蜡不仅撇嘴角,还会发出几声嘲笑。
来喜欢天喜地地来喂牲口了。他从家里搬来了行李,剃了头,刮了脸,还穿上了唯一一条不打补丁的裤子。他来的头三天,有事没事总爱在走廊转悠。晚上烧了水后,他会敲小白蜡的门,说:“有开水,给你灌上一暖壶吧?”小白蜡从不打开门闩,总是隔着门跟他说话。第一天说了声:“谢谢,我有。”第二天说:“我的暖壶满满的,不用。”第三天则毫不客气地说:“我晚上读书呢,不要敲我的门!”
招魂婆在第三天的晚上来看来喜,正赶上来喜灰头土脸地提着水壶站在小白蜡门前。看他一脸的尴尬,她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从这天开始,她就陪来喜睡在了队里。徐队长知道后,非常恼火,她说来喜来了没几天,牲口天天掉膘,看来他只知道睡,没有给它们喂夜草。“马不吃夜草怎么能肥呢!”徐队长急赤白脸地嚷着,要把来喜开回家。然而还没等她物色好新的马夫,又一声爆炸降临在西街。
那段日子里,天的性子异常暴烈,每天都是烈日当空,不见一片云彩。庄稼被晒蔫了,刚出苗的秋白菜也都枯黄了。徐队长不得不带着社员挑水抗旱。他们组成了挑水大军,每天往返于水井和农田之间。那段日子,粪池上空常颤动着缕缕白光,见了的人都说:“粪肥也热得快熬不住了,要着火了!”
每到正午,小白蜡仍是全副武装地站在粪池旁打耙。这一天打着打着,粪池忽然打雷似的“轰——”地一声巨响,淤积在池子中的粪肥像礼花一样飞旋而出,四溅开来。小白蜡就像一本薄薄的书,被这巨响给掀翻了,弹到五米外的地方,摔在地上。在场院另一侧给马饮水的来喜,真切地目睹了这一幕情景。他哪里经过这种事情,以为粪池里出了妖怪,吓得瘫软在地。
西街的人都以为北红工程队又回来了。为了让泽花嫂快些好,徐队长把她从家里拽出来,跟社员们一起在农田里抗旱。响声传来时,她吓白了脸,水舀子从手中掉到地上,她用手捋着无精打采的禾苗,连连叨咕:“宝墩不吓,宝墩不吓啊——”
“他们还嫌坑咱西街坑得不够,怎么又回来了?”社员们纷纷说。
“这响声可不是从青石山那儿传来的,是从咱们二队那里来的。”徐队长说,“不是北红的工程队回来了,是咱二队出事了!”
二队的场院里满是粪肥,臭气熏天,半空中盘旋着一群黑云似的乌鸦。小白蜡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她的额头伤痕累累,伤口渗出的鲜血和脸上星星点点的粪肥混合在一起,使她的面容看上去就像一块淤积了朱红和土黄两种颜料的调色板。来喜说小白蜡飞起来的时候,手中还握着粪耙。她落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