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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有他们那样的人了,”卡琳低声说。“没有人能接替他们。”
这以后,她们就一路默默地赶车回家了。此后不久的一天,凯瑟琳。 卡尔弗特骑着一匹思嘉很少见过的瘦骡子在日落时分来到塔拉。那畜生耷拉着两只耳朵,跛着脚,一副可怜样儿,而凯瑟琳也几乎跟它一样憔悴。 她那褪色的方格布衣裳是以前用人穿的那种式样,一顶遮阳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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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绳子系在下巴底下。她一直来到前面走廊口,也没下马,这时正在看落日的思嘉和媚兰才走下台阶去迎接她。 凯瑟琳跟思嘉拜访那天的凯德一样苍白,苍白、冷峻而刚脆,仿佛一说话她的脸就会破裂似的。 不过她的腰背笔直,她向她们点头招呼时脑袋也仍然高昂着。突然思嘉记起威尔克斯家举行大野宴那天,她和凯瑟琳一起低声议论瑞德。 巴特勒的情形。 那天凯瑟琳多么漂亮和活泼啊,身着天蓝色蝉翼纱裙子,饰带上佩着玫瑰花,穿着娇小的黑天鹅绒便鞋,脚腕子上是一圈花边。 可如今那位姑娘的一点影子也没有了,剩下的是个骑在骡子背上的僵直身躯。“谢谢你们,我不下马了,”她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结婚了。”
“什么?”
“跟谁结婚?”
“凯茜,多伟大呀!”
“什么时候?”
“明天,”凯瑟琳平静说,但她的声音有些异样,脸上的笑容因此也马上收敛了。“我来告诉你们,我明天要结婚了,在琼斯博罗——可我不想邀请你们大家。”
她们默默地琢磨这句话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抬头望着她。后来媚兰才开口了。“是我们认识的人吧,亲爱的?”
“是的,”凯瑟琳简单地说。“是希尔顿先生。”
思嘉甚至连“啊”一声也说不出来了,可是凯瑟琳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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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来看着媚兰,小声而粗鲁地说:“媚兰,你要是哭,我可受不了。 我会死的。”
媚兰只轻轻拍着凯瑟琳那只穿家制布鞋挂在鞍镫上的脚。 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头低低地垂着。“也用不着拍我!这我同样受不了。”
媚兰把手放下,但仍然没有抬头。“好,我得走了。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她那苍白而刚脆的脸又板起来,她提起缰绳。“凯德怎么样?”思嘉赶紧问。 她完全懵了,不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想起这个问题,才用来打破尴尬的沉默局面。“他快死了,”凯瑟琳依旧简单地回答,似乎口气中要根本不带一点感情。“只要我能安排好,他就会放心而平静地死去,用不着发愁他死后谁来照顾我。 你看,我那位继母和她的孩子们明天就要回北方定居。 好,我要走了。”
媚兰抬头一看,正碰着凯瑟琳的眼光。 媚兰眼睫毛上泪珠莹莹,眼睛里充满理解的感情,面对此情此景,凯瑟琳像个强忍着不哭的勇敢男孩只撇了撇嘴唇装出微笑的样子。 这些对于思嘉来说都是很难理解的,她还在竭力琢磨凯瑟琳。卡尔弗特要嫁给监工这一事实——凯瑟琳,一个富裕农场主的女儿:凯瑟琳,仅次于思嘉,比全县任何别的姑娘都有更多的情郎呢!
凯瑟琳俯下身子,媚兰踮起脚尖,她们亲吻了。 然后凯瑟琳狠狠地抖动缰绳,那匹老骡子向前走去。望着她的背影,媚兰眼泪簌簌地从脸上淌下来。 思嘉瞪大眼睛看着她,仍然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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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是不是疯了?
媚兰,你知道她是不会爱上他的。“
“爱上?
啊,思嘉,这样可怕的事情千万提也别提了!
啊,可怜的凯瑟琳!可怜的凯德!“
“胡说八道!”思嘉喝道,她开始生气了。 媚兰对于任何事情都比她看得清楚,这很叫人受不了。 她觉得凯瑟琳的情况主要是令人惊讶,而并非什么可悲的事。 当然,要跟一个北方穷白人结婚,想起来也着实很不愉快,不过一个姑娘毕竟不能单独守着农场过日子。 她总得有个丈夫帮着经营才好嘛。“就像我前天说的那样,媚兰,已经没什么人好让姑娘们挑选了,可她们总得嫁人呢。”
“啊,她们也不一定要嫁人呀!
当老处女也没什么丢人的,看看皮蒂姑妈。 啊,我还宁愿凯瑟琳死了呢!我知道凯德就会宁愿她死的。 那么一来,卡尔弗特家就会完了。 只要想一想,她的——他们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啊,思嘉叫波克赶快备马,你火速去追上她,让她回来跟我们一起住!“
“哎哟,我的天!”思嘉喊道,对于媚兰这样随意把塔拉农场当人情奉送的态度,她大为震惊。 思嘉可绝对没有意思要在家里多养活一口人了。 她正要这样说,但是一看见媚兰惶恐的脸色便打住了。“媚兰,她不会来的,”她改口说。“你知道她不会来。 她为人那么高傲,还以为这是一种施舍呢。”
“这倒是真的,倒是真的!”媚兰惶惑地说,目送着凯瑟琳背后那团红尘一路远去,渐渐消失了。“你跟我们在一起已经好几个月了,”思嘉心里暗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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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看着小姑子,“但你从来没想过你是在靠别人的周济过日子。 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点。 你是个没有被战争改造过的人,因此思想行为一如以往,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仿佛我们仍然十分富足,有的是粮食,用不着精打细算,多来几个客人也没关系。 我想我下半辈子得把你这个包袱背下去了。 但是,我不能把凯瑟琳也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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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战争结束之后第一个炎热的夏天,突然塔拉的隔离状态被打破了。 从那以后好几个月里,一些衣衫褴褛,满脸胡须、走坏了脚又往往饿着肚子的人,源源不绝地翻过红土山坡来到塔拉农场,在屋前阴凉的台阶上休息,既要吃的又要在那里过夜。 他们都是些复员回家的联盟军士兵。 火车把约翰斯顿的残余部队从北卡罗来纳运到亚特兰大,在那里下车后就只好长途跋涉步行回家了。 这股人流过去以后,从弗吉尼亚军队中来的一批疲惫的老兵又来了,然后是从西部军复员的人,他们要赶回南边去,虽然他们的家可能已不存在,他们的亲人也早已逃散或死掉了。 他们大都走路,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骑着投降协议允许保留的瘦骨嶙峋的马和骡子。 不过全是些又羸又乏的畜生,即使一个外行人也能断定走不到弗罗里达和南佐治亚了。回家去啊!回家去啊!这是士兵心中唯一的想法。 有些人沉默忧郁,也有些人比较快活,他们没把困难放在心上,觉得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只有还乡一事了。很少有人表示怨恨,他们把怨恨留给自己的女人和老人了。 但被打败了,他们已英勇地战斗过,现在很想平安地待下来,在他们为之战斗的旗帜下种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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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去啊!回家去啊!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谈,不谈打仗也不谈受伤,不谈坐牢也不谈今后。 往后,他们可能还要打仗,要把他们曾经怎样搞恶作剧,怎样抢东西怎样冲锋和饿肚子,怎样连夜行军和受伤住院等等,通通告诉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可是现在不谈这些。 他们有的缺胳膊短腿,有的瞎了一只眼,但更多的人带着枪伤,如果他们活到七十岁,这些枪伤,是每到阴雨天就要痛的,不过现在还不要紧。 至于以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年老和年轻的,健谈的和沉默的,富农和森林地带憔悴的穷白人,他们都有两种共同的东西,既虱子和痢疾。 联盟军士兵对于受虱子折磨的尴尬局面已习惯了,他们已经毫不介意,甚至在妇女面前也泰然自若地搔起来痒来,至于痢疾——妇女们巧妙地称之为“血污”——那仿佛对谁也不饶过,从小兵到将军一视同仁。 为时四年的半饥半饱状态,四年粗糙的、半生不熟和腐烂发酸的配给食品,对这些人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以致每个在亚特兰大停留的士兵要么刚在逐渐康复,要么还病得厉害。“他联盟军部队里就没一个肚子是好的。”嬷嬷一面流着汗在炉子上煎黑莓根汤药,一面这样苛刻地评论。 黑莓根是爱伦生前拿来治这种病的主要药方,嬷嬷当然学会了。“据俺看,打垮咱们部队的不是北方佬,倒是咱们自家的肚肠。 先生们总不能一面拉肚子一面打仗嘛。”
嬷嬷给他们所有的人,吃这个药方,也不问他们的肠胃情况究竟怎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