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今上海开了很多日本式的餐饮店,都是木移门上挂一副青白布帘,两边挑出
两个大灯笼来。这种店在日本叫居酒屋,是晚上营业的。可是到了上海,日本菜成
本高,味道不合上海人的口味,生意却不那么好,这些居酒屋就只能在中午卖面条,
下午卖茶和咖啡,晚上再做正式的日本料理,接下来又成为酒吧和卡拉OK的场所。
小野朋友的这家店在小野公司附近,是怡红他们经常关照的地方。我进去时,
怡红已经坐在白桦木的小桌旁,这次怡红穿了黑白镶嵌的套裙,手里捏着个折成两
半的移动电话机,显得老成了许多。怡红尽量平静地告诉我,她已经当上了小野公
司的副总经理,不跟方波去澳大利亚了。
“是吗?你又使了什么鬼把戏吧?”我放下背包冷冷地讽刺她道。
“冤枉!这次是方波帮了我的忙。前天我去向小野辞职,我说要到澳大利亚去
了,辞了职可以专心学英语,说不定很快可以动身。你猜小野他听了怎么样?”怡
红故弄玄虚地眯着眼,咬住红嘴唇说。
“他打开抽屉,扔出一大叠钱来请你留下。”我想象当中应该是这样的场景,
便猜道。
“不——对——!小野先生哭了!”怡红“嗤嗤”笑出声来。
“哎……”我拖长了调子,声音往上提就像日本妇女碰到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对你感情那么投入?动真情了?”
“喏!我分析,第一声哭,为了舍不得我,第二声哭,是怕公司要垮了,后面
一片抽泣是二者兼备,茫然不知所措啦。”怡红像开玩笑一样嘲笑她的老板兼情人。
笑了一阵,怡红静下来告诉我,小野刹那间表现出来的对于她的依赖,使她很
震动。平心而论,小野对她是不薄的,日本人一般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既然
他如此重用怡红,就是把很多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他也相信怡红是忠心耿耿对他
的。怡红一说要走,吓得他当场失态。如果这时候,小野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大叠钱
给怡红,怡红也不见得会如此感动。
怡红见小野哭了,赶快跑过去将办公室门锁住,抱过他的头贴在胸前安慰他。
小野在她的怀里涕泪交流,许愿如果怡红留下来,就让她当副总经理,等到商场开
门大吉,全盘业务让她打理,就譬如这家商场是她的了。小野说,他在日本的老婆
是个无能的女人,除了照顾好他的儿女,从来不插手他的公司业务,他老婆又是个
极贤惠守妇道的,只要每个月给她开支,她是不会过问小野先生在上海的任何事情。
而怡红虽然是个日语并不熟谙的中国女人,但是半年合作下来,小野很佩服她的聪
明果断,料定她绝对是个经营之才。
“小野难道不谈谈他对你的感情吗?”我有意试探说。
“他紧紧地扣住我的腰不肯放手,说我是他的红粉知己,他很孤独,孤身在上
海特别需要我,半年多来,他已经习惯有我了……他求我不要走……”怡红一面说,
一面声音低了下来,她把头别了开去似乎有一点难过。
我们沉寂了一会,酒吧里在放一张爵士乐的CD片,暗哑的萨克斯管奏出一腔无
奈,有气无力的鼓声点荡着人的五脏六肺,这音乐让人感到岁月的流逝是那么的无
可奈何,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宽阔的吧台那儿趴了一个男人,脑袋斜斜地一直
望着他的那杯“琼浆玉液”。
怡红把头转过来,我看见她眼眶有些湿润,她究竟为谁而泣?方波?小野?还
是她自己?怡红是一个固执的女人,她找我说话从来只需要我做听众。果然。怡红
摇摇头说:“男人都是一样的。今天我同情了他,明天就会为世人所同情。我只有
撇开一切感情因素,从我自身的需要考虑,什么是最值得我去追求的。”
看到怡红最终那副冷静倔强的模样,我想起她年少时与她父母冲突的事情。那
时怡红和我家是邻居,她家经济情况不太好,中学毕业时,她妈妈让她考中专或者
技校,可以早一点毕业工作。可是怡红非考大学不可,她甚至在暑假里不告而别,
跑到乡下奶奶家去复习功课。她曾说过,我要借读大学来改变我的人生,我不甘心
像我妈妈一样过这么清贫的日子。
“现在你都想定了?”我看着怡红,就像看着一个双唇鲜红的冷血动物。我想
不出怡红又怎样去面对方波呢?
怡红像是猜出了我的心思,“方波他不会吃亏的,我答应不和他离婚,让他先
回去,以后看形势发展。我在上海搞得好,他也可以回来帮我,他在那里有发展,
说不定我投奔他。”
“嗬,四个人和平共处了。怡红你不觉得这里面不对头?方波把自己的老婆拱
手让给别人,以后要靠吃软饭过日子,他原来可不是这种人。”我被他们的荒唐协
议搞得没有了方向感。“最吃亏的还是小野先生吧?这个日本八格!”我越来越觉
得好气又好笑,说。
怡红一点儿不生气,反而乐道:“喂!你这个老八股,你仔细想想,我们几个
人可是大家都不吃亏的哦。”
至于怡红如何靠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利用她的两条常青藤一样的细臂在这
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的,靠我这种青涩的脑瓜子是无法将它形象化起来的,我只有怔
怔地看着怡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那口灰灰白白的牙齿,感到自己像瑟瑟寒风中,
泥地里一棵落令的塌棵菜。
九
方波飞走了,两下相安无事。无事的日子就无聊起来,没有可以嚼舌头的话题,
失去了咋咋乎乎的新发现,我们家暮气沉沉。
忽然一天来了个不速之客,是我在日本时一起打工的林媚。她告诉我说已经回
国半年了,还没有找到工作,后悔在日本时买那么多漂亮的时装,现在又不能撕下
袖子来喂肚子。
看她苦恼的样子,我想到怡红,听说小野公司正在招聘人员,就扯上林媚一起
去怡红那儿碰碰运气。
小野商场坐落在虹桥开发区的一条主要马路上,正是四叉路口,周围是一群群
高耸入云的宾馆和商住楼。站在中间环顾马路四周,已经有点东京大手町的格局了。
小野商场已经褪下土建用的脚手架,正在进行内部装潢,看样子很有气派。
远远地就已经看见怡红站在一堆沙砾旁与几个工程人员模样的人在争吵。她穿
了件白色棉布茄克衫,里面竖着鲜红T恤的领子,套了条牛仔裤。在她的身后,小野
先生衣冠楚楚绞着一双手,皱紧眉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怡红操着方言在点着一个瘦子的鼻子骂:“我不找你找谁?你是这个工程的负
责人,质量不好就要返工,我管你时间来得及来不及的,过了竣工的日期就罚款,
没有商量的!”
那个瘦子猛抽一口烟,憋着火气说:“小姐,你不要这么厉害好不好?这墙面
的质量不是你说不通过就不通过的……你把我刚才的解释翻译给老板听,看他怎么
说。”
怡红打断他说:“不用翻译,这件事我作主,马上返工,否则后果自负。”说
完转身就走,小野先生由于听不懂中国话,尴尬着脸朝瘦子点点头也只好随她走了。
“妈的!婊子!今天我输在她手里就是不服气!”瘦子狠狠地一脚踢起满天的
沙土,众工人都打趣他说:“好男不和女斗,得啦……”
我和林媚知道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但还是紧紧头皮赶上去喊怡红。怡红不咸不
淡地招呼我,我们说了来意,怡红也不请我们进去坐,直截了当地说:“翻译我们
不要。如果有会计上岗证书的可以考虑做会计。”林媚当然是没有的。怡红说:
“仓库保管员或者是超市管理货架的工作,你干不干?月工资八百元。”随后,怡
红眼睛扫了林媚一眼加上一句说:“像你这种年龄只有这工作。”
我见怡红用这种语气说话很生气,说:“林媚也是东渡归来开过眼界的,怎么
会要挣每月一万日元的工资!如果是坐办公室又另当别论。”
怡红嫌我啰嗦似地:“我不会用懂日语的女人,道理想来你也懂。我很忙,你
们考虑一下吧!”说着,一个男职员毕恭毕敬走过来,拿着几份文件对怡红说:
“副总,请过目一下,马上要发传真了。”
怡红作出要开步走的样子,歪着头等我说话。你说我这会儿还能说什么?我说
了一句蠢话:“方波有信来吗?”怡红妩媚一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