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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先生,非要为他算上一卦,他玩似的抽了一签,签文吉利,说他有化险为夷、消
灾避难之命。当时,他一笑了之。他不信这一套。可这会儿,躺在这条湿漉漉的硬
木板上,从周寰生绷紧的思想里,突然崩裂而出的就是算命先生的预言:化险为夷、
消灾避难!他的心顿时变虔诚了,他愿意相信,这样的冥冥之说一定是有很有据的。
当然,在几天之后,她的失踪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并且一定会牵连到他。他
想象过这“一定”的局面,还想象了他自己应有的表现和表情,而最主要的想象是:
这“一定”的风波即使像地震一样让所有的东西都摇晃起来,也不会有人把“故意
杀害”的罪名和他等同起来。因为,在整个外贸系统,上上下下都传闻,老局长一
旦离休,局长的位子将由他接替。而从内部得到消息,他有可能去市里工作,经委
或外经委。总之,作为一个正年富力强的领导干部,他在市委组织部的考察之列,
正在被重用,而且,还会进一步的重用。问题是,有人悄悄转告他:据说,组织部
已经听到反应,有关他和一个女司机的绊闻……他不得不警惕了。按照正常的思路,
他只要不疯,就不会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他没疯,可以断定,他脑子异常清醒。
也许,正是过于的清醒过于的理智,才使得他涌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并想方
设法的把她“斩除”得干净,丝毫不留痕迹。为此,她悄悄的消失,悄悄的沉到了
河底……
想到大河,想到她的被吞没,周寰生的手猛地一哆嗦,像做了一场恶梦突然醒
来,眼前却仍然清晰地浮现着那些恐怖的情景:她抽搐,她颤栗,她痉挛,她像被
割了脖子的母鸡一惊一乍的挣扎……好在,她被堵住嘴,她被蒙了眼睛,他没有听
到她凄厉的叫喊,也没有看见她可怕的眼神……他的手不由得越抖越激烈,像她一
样的抽搐,像她一样的痉挛。他无法阻止手的颤栗,就像他无法阻止杀她的决定。
而在这之前,他有过杀人的念头吗?年轻时他血气方刚,一心想当兵,想打仗,手
痒痒的:一个堂堂男子汉,不上疆场,不杀几个敌人,真是枉度一生!64年暑假,
他和一个同年级的男生,扒货车到昆明,要去越南打仗,结果,硬是被那个男生的
表姐给拉了后腿。在农场,他终于当了民兵营营长,真枪实弹的操练过一阵,打靶
子练枪法,对着稻草人刺刀见红,杀声震天,总算过了把瘾。然而,一旦过了那年
头,社会变了,他的想法也彻底变了。他是很能顺应变化的,识时务,并一步一个
台阶地走。他的目标在高处。他已经走到离“顶峰”不远的地方,就差几步,是最
后的冲刺了。偏偏这时候,有麻烦了,她又一次怀孕,而且,她犯了倔:你不同意
结婚,我坚决不去打胎……他知道,她一旦坚决起来,真是雷打不动的。他不能不
承认,他爱过她,而且,他欣赏的就是她表现真率时的“坚决”,事到如今,她的
“坚决”却成了麻烦,把所发生的一切都搅成一团乱麻,并把他死死的绊住。他想
抽身,只有快刀斩乱麻!他不认为这是不理性,他把所有的道理都说了,把所有的
办法都用了。而生活中的有些麻烦,真是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办法可施的。他认
为,她的不谅解不让步,在逼他一步步地走入穷途末路。既然走到了末路,只有
“针锋相对”,只有“你死我活”——一个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他,一个年轻时曾有
过的“念头”——她成了敌人,真正的敌人!
爱人——敌人——为什么是这样的极端?
周寰生凝视自己的手,手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在他右手的手背上,很明显的
有几个齿印。她咬的。她有一口漂亮的牙齿,白玉似的透剔,这使她得意,笑起来
很自觉的要露出牙齿,一展它们的优越。而那些漂亮的牙齿,也够锋利的。她性情
强烈,感情饱满,像一口汹涌的喷井,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正是
她的“强烈和饱满”,长久的吸引了他,然而,又恰恰是她的“强烈和饱满”,给
他带来无穷的压力,无尽的麻烦。很多年了,他确实无法摆脱她的吸引和她的麻烦,
吸引和麻烦是并存的,就像有了烟瘾和毒瘾,再想彻底戒掉,那真是很困难,很痛
苦的,一般人做不到。他做了,而且,他做到了。每到关键时刻,他常常会有出人
意料的、不同一般的举措,这就是他的成功之处,这就是他不得不让人服气的厉害。
可这一回的“出人意料”、“不同一般”,到底有多少成功的把握呢?周寰生放下
手臂,紧贴住木床的硬板,他想依靠这“紧贴”的力量强迫手臂停止抖动,并依靠
这“紧贴”的力量强迫思想停止考虑把握不把握的问题。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
熟饭,他的考虑只能是:有把握!他张开手指,又一张一收的不断弯动它们,借此
来恢复知觉性和灵活性,接着,他再把手心手背插进硬木板带条的空档里,这样,
木板的间隙像枷锁卡住了手,两只手一旦被固定,便渐渐的不再抖动,这使他的心
情也跟着安定下来。心静了,他才感到困倦,想睡。
突然,小木屋的门被轻轻扣响:笃笃,笃笃。
周寰生上身腾地弹起,仿佛被橡皮子弹一枪打中,下意识的紧张和慌乱,使悬
着的但在渐渐静止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犹如凝在半空的气球,随着猛然袭来的一
阵大风而猛烈地晃荡:有人跟踪而来了?!他呆坐着,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反应。
小木屋的门,继续在响:笃笃,笃笃。
周寰生这才听出,敲门声很礼貌很节制,不像是来追捕的那样急切或激烈。他
咳了一声,表示反应。
门外有说话声了:“……我是这儿的服务员,你的箱子里有手机?响了好几次,
响的时间很长很长,这会儿还在响,大概有急事找你。怕耽误你的事,我们值班经
理让我转告你一声……”
“谢谢。”周寰生没有多说什么。该谨慎的时候,他一定惜字如金。言多必失,
这真是血的教训。尤其在这样危险的时刻,任何一点闪失,都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他披上浴巾立刻出门。他猜到,电话是妻子打来的。这个手机,上个月新换的,他
的手机号码还没有告诉过外人。
从放衣物的木箱子里取出手机后,他在箱子对面的一排沙滩椅上坐下,然后,
他捏住手机,摁着号码。有两个服务员走过,他若无其事的,摁了一遍又一遍。但
是,对方好像总占线,他却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摁,直到周围再没有人走动,他
便迅速走回小木屋,才准确无误地摁出家里的电话号码。
“你说好四点钟来电话,现在快五点了……”
“我明天下午回家,晚上我还要谈一个项目,还有个宴请……”
“明天在家吃晚饭,我托人买两斤大闸蟹。”
“就这样。”周寰生急忙摁灭手机信号。他不想对她多说,心里突然冒出一种
很不是滋味的滋味,不可名状。公平的说,两个女人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他残
酷的结果了一个。她错在哪里?就因为她不是他妻子却想做他的妻子。妻子——这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问题很荒唐。他觉得自己也荒唐,还有她们,都荒唐。否则,
他不会走近这地狱之门!
关闭了信号的手机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一来一去的电话,把刚有的睡意打消
了。周寰生垂头丧气地坐在木床上,默默的托着这个轻巧的比他手心还小的通讯工
具——它被称为“大哥大”,一个俗气的名称,现在却成了有钱有身份人的标志。
他需要气派,而不是“俗气”,所以,他比较警惕,对有些细节很注意,譬如,他
基本上不携带手机,除非有特殊需要。这次出来,是妻子非要他随身带着,临出门
的时候,她叮嘱他,有空往家里打个电话。她一定预感到什么,但她决不多嘴。为
了他、为了家庭的前途,她丝毫不意气用事,默默的以守为攻。两个女人,真是截
然不同的。他深有体会,面对一个从来不闹情绪的女人,你无法爱,也无法不爱,
因为,爱和不爱都没理由。有一句歌词说:爱是没理由的。他不同意,那是故意要
把爱宣扬得空灵玄妙,而他的处人处事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他仔细想过,他不爱妻
子但不会离婚,都有充足的理由。有了这些理由垫底,他是坚定不移的,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