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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那些沿路的灯光,阿悠慢慢地摸索行走,看那路上路边是否有歇息或者晕过去的人。
她走得极慢,以至于走到山边,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而此时,路边已经没有一点灯光了。
阿悠抬头望着在夜色中格外显得巍峨的山脊,略微犹豫,理智告诉她,在完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风雨天上山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然而……她不由想起阿然面目苍白躺倒在山涧中的情形,心中一痛,一脚便踩上了凹凸不平的山路。
那个孩子,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弟弟而已。
他是她与这世界的纽带。
因为他,她才能下定决心在这世上活下去,无论多难都没放弃。
冬天的寒冷,腹中的饥饿,沿街的乞讨,别人的冷眼……阿悠闭了闭眸,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午夜梦回时她也经常能梦见那些不安好心的人一边捏着她脸一边讥笑她“水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何苦做这低贱的活儿,不如到我们楼里来快活”,天知道她当时多么想一脚踹飞那些混蛋,可是……她做不到也不能做。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法律禁止卖|淫|嫖|娼,更没有能够求助的警察局。
她能做得除了忍耐,还是忍耐。
若是没有阿然在,她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
阿悠觉得眼眶中热热的,鼻子一酸,好在今晚有这么大的风雨,即使哭泣,也没人看得清她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放纵一回吧,索性放纵一回吧!
她心中如此想道。
自从来后,她连痛痛快快哭一次都做不到。
白天忙着讨生活,其余时间则要照顾阿然——她不能让他担心。
没想到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却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嘴角终于再也勾不起笑容的阿悠,就这样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雨伞,跪坐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狠狠地大声哭了起来。
仿佛要一次性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呼啸着的大风很快将她松开的伞卷走,就在它即将飘摇上天之际,一只洁白且尚显稚嫩的手伸出,那在风中摇摇摆摆的雨伞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而后如同四月枝头的花瓣般缓缓坠落,落入了那只温柔的掌心。
即使在风雨天气依旧一尘不染的素雅身影缓步行走于山道上,而后止步于少女的身后,他伸出手,将雨伞稳稳地挡在跪坐在地的阿悠头顶,淡然开口:“摔痛了哪里?”
阿悠的身形一顿,下意识地回过头,脸上的神情怔愣地如同一个傻儿,眼眸通红,泪水还拼命地混着雨水一起往下涌,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无比。
太子长琴心中一软,轻叹了口气,俯下身重又问道:“是哪里摔痛了?”
“……阿、阿然?”阿悠终于回过了神来,上上下下扫视着这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身形,呆呆地又问了一遍,“是你吗?阿然?”
“……是我。”
“阿然,真的是你?”
“是我。”
“阿然,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真的是你?”
“是我。”
“呜……阿然!”
阿悠一抹眼睛,瞬间给了自己糊上了满脸的泥巴,毫无察觉的她跪直起身就那么一把抱住了背后的男孩,再次凄惨无比地哭出声来:“阿然……呜……我还以为你死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忘记一岁的时候你尿床我……”
太子长琴的眉梢抖了抖,看了看胸前身后满目的泥巴,又听着她语无伦次子虚乌有的唠叨哭泣声,心中却奇异地没有丝毫厌烦,只是伸出另一只没有撑伞的手,轻轻拍在女孩的后背。
“我……并无大碍,你无需担心。”
大雨倾盆,暮色满山。
深沉的黑暗中,一把杏黄的纸伞,稳稳地遮盖住两个幼小的身形。
7谎言
哭了也不知道有多久,阿悠才后知后觉,她似乎……不仅在阿然面前哭了,还糊了他一身的鼻涕眼泪?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这可怎么好?
阿悠欲哭无泪,一方面的确哭太久哭不出来,另一方面——用现代的话说,丢死人了有木有!
正纠结间,一个在她的烦乱对比下越发显得淡定的声音传来:“哭够了?”
“……”阿悠猛地抬起头,气势十足地恶狠狠瞪向面前的男孩,“你个小没良心的,让我急死了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太子长琴何许人也?只不过瞬间,便看透了面前这只纸老虎的本质,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戳破了这只圆鼓鼓的气球:“眼睛肿了。”
“哎?”阿悠连忙捂住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吼,“你以为我是因为谁啊?!”
太子长琴叹了口气,和女人,特别是恼羞成怒的女人计较,实在是不智的举动,于是将手伸到阿悠的面前:“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你知道就好。”阿悠别别扭扭地哼了声,才扶着对方的手站起身,因为长时间跪着而有些麻木的膝盖在调整了一段时间后,才重新恢复了灵活,她苦起脸叹气,“回去一定要用热毛巾敷腿,否则肯定会得关节炎。”
说完后,她接过自家弟弟手中的伞,正准备说“走”,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对方的身上。
“你……”阿悠的瞳孔缩了缩,不为别的,一个据说“跌下山涧”的五岁孩童,身上居然很是干净,连胸前和背后的泥巴,也是之前她抱住对方时不小心蹭得,纤尘不染也就罢了,居然连一丝伤口都没有,这是不是……太过夸张了?
太子长琴的身形顿了顿,亦抬起头,缓缓对上阿悠的目光。
那李姓男子并没有撒谎,太子长琴今日的确摔下了山涧,或者说,是李大叔险些摔下去,走在他后方的长琴下意识拉了一把,却忘记他如今身形尚小,于是整个人一个不稳,就跌了下去。
他自然不会跌死,甚至连伤都没有受,稳稳地落在崖壁上斜长出的松树上,太子长琴听到了对方一声近似一声的呼喊,然而,随着天色渐晚骤雨突至,对方的声音到底停住,而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再无声息。
长琴眼底一片冰冷,到底没有什么不同。
他本不该有期待,因为这就是人类不是吗?
阿悠……太子长琴就那么蓦地想起了相处五年之久的女孩,她又会有什么不同吗?
若是他想欺骗一人,天下怕是没有不会上当的人。
然而,他突然就不想这么做了。
当他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对方面前,那个女孩脸色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惊讶?厌恶?惧怕?避之不及?
一念之间,恶意顿生。
越是想,心底的严寒就越是深邃,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心底想要试探的恶意。
——阿悠,你到底是恶是善,不如就让我亲眼看看,可好?
——若是伪善,不如就让我彻底撕掉你那伪装,若是……呵,又怎么可能呢?
然而这念头,在对方摸黑披雨上山时,在对方跪坐在地流泪时,在对方抱住他嚎啕大哭时,不觉间,渐渐消散。
——她是真心疼爱“阿然”的。
罢了,他的轮回本就看不到尽头,凡人的生命又到底有时尽,他便是做一回她的“阿然”又如何?
却不想,还是……
太子长琴注视着对方惊愕的面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
假的到底是假的,哪怕装的再好,也成不了真的。
而后,他看到……
阿悠弯下身,抓起一把泥巴糊到他的脸上。
“……”
而后,又是一把糊在身上。
“……你在做什么?”太子长琴捏紧拳头,一字一顿地问道。
“伪装啊!”阿悠义正言辞地回答道,“你装也装像点,哪有摔下山还干干净净的,你以为这山是你家开的啊?”
“……”
阿悠皱眉,又伸出罪恶的双手,开始撕对方的衣服:“衣服上也要破几个口子才像啊!”撕了几条后,她灵机一动,将伞塞回对方手中,而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哗啦啦”地就往太子长琴身上割啊!
因震惊而处于短暂怔愣期的太子长琴刚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可悲的布条,连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咬牙道:“够了,你再割下去,我就不是跌下山,而是上了刀山了。”
“哦哦,你真有经验啊。”阿悠点头敬佩道。
而后围绕着自家弟弟左转转,又右转转,不满地啧了啧嘴:“若是能多出几条擦痕就更完美了。”
“……”太子长琴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手。
“算了。”阿悠叹气,“我怎么舍得让你流血,而且太完美也是会遭天谴的,就这样吧。”
而后,恍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肉麻话语的阿悠,重又拿过对方手中的雨伞,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