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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坏愣疾豢掀摹<堑糜懈鲈乱梗恢朗鞘裁炊髑刮颐桥艿嚼鲜γ堑拇巴馊デ寐啵嗌鶉R嘡地响,月光下,满操场都流窜着震耳的声音……我至今无法描述我们为什么把那个日子变成如同狂欢节。
那一排低矮的木屋里住着全校总共不足十员的教师。木屋的屋檐下有一条水沟,走廊的尽头有一块木板——桥梁似的架设在水沟上,就她一个人出来了,月光下,我们看到她留着长辫的身影就站在那块木板上。
陈老师生气了,她在喝止我们。我们从那声音中听到了(好像是)哭的声音。我们都安静下来了。
后来小镇上传来了城里发生武斗的消息,小镇的空气也严峻起来,陈老师第一次踏进我们的“总部”。
“回家吧,你们都回家吧,你们都太小了!”
城里的班车已经不来了,替我们做饭的炊事员也走了。那一天,我们给陈老师搬凳子,团团地围住她,并且第一次感到:吃饭还真是个问题。
短暂的中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散伙那天,我们站在校门口,打量着空荡荡的操场,感到过去的日子已经隔得像放牧一样遥远。
再见到陈老师,已是两年后的冬天,我们回校要准备上山下乡了。
我和陈老师坐在离校不远的河滩上,面前是那条永远也不会冻结的河,河面上热气袅袅,那是故乡之河冬日的景象。河滩上的草,都还顽强地坚持着生命的绿色。
我说:“我已经没有父亲了。”
老师沉默一阵,从身边拾起一块小石子,使劲一甩,不远的河面上传来一声单调的水响。回过头,她看着我说:“我的父亲也自杀了。他,也是医生。”
很久以后,当我有勇气来聆听别人伤心的诉说时,我也有勇气说,我也有过很潮湿很泥泞的日子。我甚至真的相信,痛苦,很可能是值得珍惜的。
不久,陈老师就站在校门口,把我们送上了一辆大卡车。那是一个早晨,山区的雾把公路也弄得湿漉漉的,晨风开始呼呼地在我们耳边响,我们都背对车头站在卡车的后斗上,老师已经在我遥远的视野中变得像一棵在晨雾中朦胧的小树。
那时候我们手里或者背包上,都有一朵红花,我不能肯定我的这一朵是不是陈老师做的……卡车就这样把我们拉到山区的一处渡口。这天天气晴朗,阳光已经铺满河面,这是建溪上游。对岸的山路向我们迎来,我们还听到了鸟声……很久以后,我躺在没有窗户的小屋里怀想山路,觉得山路就像一根绳子,是它把我们牵进大山。我们开始对乡邮员绿色的自行车格外留意,而且羡慕不已。
不久,我收到了陈美熙老师的一封回信,看到那熟悉的曾被我们许多同学摹仿的清秀字迹,你很难想像我当时的心情……老师在信中说:“宏甲,我也要走了,因为我只是一个教书的临时工。”
我不知老师是不是已经走了,也不知25岁的老师在她走的时候还有谁送她,更无法想像老师现在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面对青山和稻田,把裤管高高地挽到膝上……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了关于陈老师的消息,这使我一再想,从今以后,我真的得靠自己长大了。
5年后,我20岁了,那时许多农民朋友,尤其是那些从少小就跟随父兄在田里劳作的姑娘的笑声,已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但我还会想,陈老师该是30岁了,她在哪儿呢?我不能想像她也跟我一样——黄昏在田水里洗净了脚,夜晚挤在生产队的队部里记工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某个山村,就像我们大队的乡村女教师那样当个民办教师。我的意识一直停留在她那句话上:“我也要走了……”。
现在,我又坐在陈老师的屋里,我感觉到老师的目光在注视我,可我却在躲避她的目光,好像更愿听她的声音。
我们坐在木头沙发上,我开始知道这沙发的木料来自偏僻的山村,在那里,她的确当过民办教师……老师转而问起我这些年的创作,她说她很闭塞,能够看到的东西很少。我发现自己在诉说时有些小心翼翼,我记得我曾经想过,“教师”这职业恐怕是我难以接受的,因为我不能想像每天走进教室总在重复去年的内容,“创作使每一个日子变得富有新意。”但是这个上午,我渐渐发现自己必须把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放到地上。
我听到老师在讲着她的学生时忽然检讨起自己的教学方法,以至对自己的能力也发生怀疑。“我已经老了,记忆力也差了。”蓦地,我感到有一种仿佛已经陌生的感动袭击了我……只有当灵魂在一片晴空中行走,心灵才会生长出对青草的认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来了,又走了,每一批走进教室的学生都是崭新的啊!
我仿佛重新坐在一片青草地上,有许多精神内部的姿态值得检查和回忆……我仿佛突然理解了叶圣陶先生为什么放下文学的笔去编课本,莫非叶老先生是对成年人有所失望,或说更愿寄希望于嗷嗷待哺的新一代?我知道我还有想不清楚的问题,我已经看见老师在看手上的表,她说快下课了,她得在学生们下课之前赶到教室,告诉他们下午还该带一本什么书。
老师给我的时间突然变短了。我们已经开始下楼,我看到老师下楼时敏捷的双脚,又想起她当年在河滩上挑沙的形象。
校园中心的一个大花圃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记起某个类似的场景,有人问我,对你创作影响最大的老师是谁?“学步”时指导过我的前辈作家,上大学中文系以及读文学研究生时教导过我的诸多老师,毕业前后都给予我厚爱的著名教授、文艺家……他们都是对我有影响的好老师,我永不会忘怀他们的教诲,因而也深信他们教给我的一个最基本的道理:艺术不是技术。真正深刻而深远的影响,该是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陈老师在花圃前站住了,她又看了一次表,对我微微一笑说:“我该走了。”然后真的走了,绕过学校深秋的花圃,快步向她的学生走去。
下课的铃声突然响了,我感到我的呼吸和校园里所有的气息都随之震动,铃声中老师匆匆奔向她的学生,我想我看到了她一生的形象。
她的作品即她的学生,陈美熙老师只教过我《英语》,没教过我写作,但我无疑是她很早就开始雕塑的作品,而我的作品只是她的作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