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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侠义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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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闲坐书斋阅古今,偶逢奇事感人心。忠臣反受奸臣制,肮脏英雄泪
满襟。休解绶,慢投簪,从来日月岂常阴?到头祸福终须应,天道还分
贞与淫。
话说国朝嘉靖年间,圣人在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为用错了一个
奸臣,浊乱了朝政,险些不得太平。那奸臣是谁?姓严,名嵩,号介溪,江
西分宜人氏。以柔媚得幸,交通宦官,先意迎合,精勤斋醮,供奉青词,缘
此骤致贵显。为人外装曲谨,内实猜刻,谗害了大学士夏言,自己代为首相,
权尊势重,朝野侧目。儿子严世蕃系官生直做到工部侍郎;他为人更狠,因
有些小人之才,博闻强记,能思善算,介溪公最听他的说话,凡疑难大事,
必须与他商量。朝中有“大丞相”“小丞相”之称。
他父子济恶,招权纳贿,卖官鬻爵。官员求富贵者,以重赂献之,拜他
门下,做干儿子,即得升迁显位,由是,不肖之人,奔走如市,科道衙门,
皆其心腹爪牙,但有与他作对的,立见奇祸,轻则杖谪,重则杀戮,好不利
害!除非不要性命的,才敢开口,说他句言话儿。若不是真正关龙逢比干十
二分忠君爱国的,宁可误了朝延,岂敢得罪宰相!其时有无名子感慨时事,
将“神童诗”改成四句云:
少小休勤学, 钱财可立身。
君看严宰相, 必用有钱人。
又改四句道是:
天子重权豪, 开言惹祸苗。
万般皆下品, 只有奉承高。
只为严嵩父子恃宠贪虐,罪恶如山,引出一个忠臣来,做出一段奇奇怪
怪的事迹,留下一段轰轰烈烈的话柄,一时身死,万古名扬。正是:
家多孝子亲安乐, 国有忠臣世太平。
那人姓沈,名炼,别号青霞,浙江绍兴人氏。其人有文经武纬之才,济
世安民之志,从幼慕诸葛孔明之为人。孔明文集上有 《前出师表》《后出师
表》。沈炼平日爱诵之,手自抄录数百篇,室中到处粘壁,每逢酒后,便高
声背诵;念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往往长叹数声,大哭而罢,以此为
常。人都叫他是狂生。嘉靖戊戌年中了进士,除授知县之职。他共做了三处
知县。那三处?溧阳,荏平,清丰。这三任官做得好。真个是:
吏肃惟遵法, 官清不受钱。
豪强皆敛手, 百姓尽安眠。
因他生性抗直,不肯阿奉上官,左迁锦衣卫经历。一到京师,看见严家
赃秽狼借,心中甚怒。忽一日值公宴,见严世蕃倨傲之状,已是九分不乐。
饮至中间,只见严世蕃狂呼乱叫,旁若无人,索巨觥飞酒,饮不尽者罚之。
这巨觥约容酒十余盅,坐客惧世蕃威势,无人敢不吃。只有一个马给事,天
性绝饮,世蕃故意将巨觥飞到他面前。马给事再三告免,世蕃不许。马给事
略沾唇,面便发赤,眉头打结,愁苦不胜。世蕃自走下席,亲手揪了他的耳
朵,将巨觥灌之。那给事出于无奈,闷着气,一连几口吃尽;不吃也罢,才
吃下时,觉得天在下,地在上,墙壁都团团转动,头重脚轻,站立不住。世
蕃拍手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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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一肚子不平之气,忽然揎袖而起,抢起那只巨觥在手,斟得满满的,
走到世蕃面前,说道:“马司谏承老先生赐酒,已沾醉不能为礼,下官代他
酬老先生一杯。”世蕃愕然。方欲举手推辞,只见沈炼声色俱厉道:“此杯
别人吃得,你也吃得!别人怕着你,我沈炼不怕你!”也揪了世蕃的耳朵灌
去。世蕃一饮而尽。沈炼掷杯于案,一般拍手呵呵大笑。唬得众官员面如土
色,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则声。世蕃假醉,先辞去了。沈炼也不送,坐在椅上
叹道:“咳!‘汉贼不两立!’‘汉贼不两立!’”一连念了七八句。这句
书也是“出师表”上的说话,他把严家比着曹操父子。众人只怕世蕃听见,
倒替他捏两把汗。
沈炼全不为意,又取酒连饮几杯,尽醉方散;睡到五更醒来,想道:“严
世蕃这厮,被我使气逼他饮酒,他必然记恨来暗算我。一不做,二不休,有
心只是一怪,不如先下手为强。我想严嵩父子之恶,神人怨怒,只因朝延宠
信甚固,我官卑职小,言而无益。欲待觑个机会,方才下手,如今等不及了,
只当做张子房在博浪沙中椎击秦始皇,虽然击他不中,也好与众人做个榜
样。”就枕上思想疏稿,想到天明已就,起身焚香盥手,写起奏疏。疏中备
说严嵩父子招权纳贿,穷凶极恶,欺君误国十大罪,乞诛之,以谢天下。圣
旨下道:“沈炼谤讪大臣,沽名钓誉,着锦衣卫重打一百,发去口外为民。”
严世蕃差人分付锦衣卫官校,定要将沈炼打死。亏得堂上官是个有主意
的人。那人姓陆,名柄,平时极敬重沈公气节;况且又是属官,相处得合,
因此反加周全,好生打个出头棍儿,不甚利害。房部注籍保安州为民。
沈炼带着棍疮,即日收拾行李,带领妻子,雇着一乘车儿,出了国门,
望保安进发。原来沈公夫人徐氏所生四个儿子:长子沈襄,本府廪膳秀才,
一向留家;次子沈衮、沈褒,随任读书;幼子沈裘,年方周岁。嫡亲五口儿
上路。满朝文武,惧怕严家,没一个敢来送行,有诗为证:
一纸封章忤庙廊, 萧然行李入遐荒。
但知不敢攀鞍送, 恐触权奸惹祸殃。
一路上辛苦,自不必说。且喜到了保安地方。那保安州属宣府,是个边
远地方,不比内地繁华,异乡风景,举目凄凉;况兼连日阴雨,天昏地黑,
倍加惨戚。欲赁间民房居住,又无相识指引,不知何处安身是好。
正在徬徨之际,只见一人,打着小伞前来,看见路旁行李,又见沈炼一
表非俗,立住了脚,相了一回,问道:“官人尊姓?何处来的?”沈炼道:
“姓沈,从京师来。”那人道:“小人闻得京中有个沈经历上本,要杀严嵩
父子,莫非官人就是他么?”沈炼道:“正是。”那人道:“仰慕多时,幸
得相会。此非说话之处。寒家离此不远,便请携宝眷同行,到寒家权下,再
作区处。”
沈炼见他十分殷勤,只得从命;行不多路,便到了;看那人家,虽不是
个大大宅院,却也精雅。那人揖沈炼至于中堂,纳头便拜。沈炼慌忙答礼,
问道:“足下是谁?何故如此相爱?”那人道:“小人姓贾名石,是宣府卫
一个舍人。哥哥是本卫千户,先年身故无子,小人应袭。为严贼当权,袭职
者都要重赂,小人不愿为官,托赖祖荫,有数亩薄田,务农度日。数日前闻
阁下弹劾严氏,此乃天下忠臣义士也。又闻编管在此,小人渴欲一见,不意
天遣相遇,三生有幸。”说罢,又拜下去。
沈公再三扶起,便教沈衮、沈褒与贾石相见。贾石教老婆迎接沈奶奶到
内宅安置,交卸了行李,打发车夫等去了,分付庄客宰猪整酒,款待沈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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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贾石道:“这等雨天,料阁下也无处去,只好在寒家安歇了。请安心多
饮几杯,以宽劳顿。”沈炼谢道:“萍水相逢,便成厚款,何以当此?”贾
石道:“农庄粗粝,休嫌简慢。”当日宾主酬酢,无非说些感慨时事的说话。
两边说得情投意合,只恨相见之晚。
过了一宿,次早,沈炼起身,向贾石说道:“我要寻所房子,安顿老小,
有烦舍人指引。”贾石道:“要什么样的房子?”沈炼道:“只像宅上这一
所,十分足意了。租价但凭尊教。”贾石道:“不妨事。”出去踅了一回,
转来道:“凭房尽多,只是龌龊低洼,急切难得中意。阁下不若就在草舍权
住几时。小人领着家小,自到外家去住。等阁下还朝,小人回来。可不稳便?”
沈炼道:“虽承厚爱,岂敢占舍人之宅?此事决不可。”贾石道:“小人虽
是村农,颇识好歹。慕阁下忠义之士,想要执鞭随镫,尚且不能,今日天幸
降临,权让这几间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