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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还记得起那些狂笑吗?
访谈录(二)(2)
扬:我可以写上十本书。凌晨三点,她把我弄醒。我比她累得多。我从来没见过她休息。她半夜三更对我说:“咱们去奥利机场看飞机吧!”她好像只有十八岁。她从来不问我想去哪儿。她对我说:“右拐,左拐……慢点……”
记者:她对您做了些什么?拐了您?
扬:1980年8月28日,我们约好一点钟在特鲁维尔见面。她在为《解放报》写专栏。从六十年代末起,她什么人都见,却生活在巨大的孤独之中。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她对我说:“睡那里吧,你不用付旅馆费。你没有钱。”她关上门,我就再也没有出去。
记者:她在《扬 · 安德烈亚 · 斯坦纳》一书中说,她是跟您一起才重新开始喝酒的。
扬:她对我说:“带瓶波尔多来。”我那时不知道她已戒酒。我们喝了又喝。
记者:1982年,她接受了长时间的戒酒治疗。您利用那段时间写了您惟一的而且挺美的一本书《玛 · 杜》。
扬:她在治疗过程中说胡话。我把她说的话记下来,让她看看。康复后,她读了这些记录:“啊,我说得挺好的嘛。(笑)扬,你得把它们写成一本书。”
记者:二人世界的生活在继续,但您的伴侣老让您吃惊……
扬:玛格丽特更吃惊。这场必要而偶然的巧遇使她大为惊讶。我指的是她和我之间的相遇。在《广岛之恋》中有这么一句话:“我喜欢你,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啊!”我们互相爱恋。我是她最喜欢的人,她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有时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让人受不了的事情她可从来不省。
记者:每天都可以离开,但您呆了十六年。
扬:她让我这样继续生活下去。有时,是我走;有时,她在特鲁维尔把我的手提箱从窗口扔出去。
记者:为什么?
扬:因为她再也受不了了。
记者:她对您说:“我不懂你做人的准则。”
扬:是这样。“别以为你是个英雄。”她补充道。某个人,或者是她本人的做人准则,本身就是一个谜。于是她一条道走到黑,直至想毁灭,以试图弄清别的什么事。
记者:不停地说、写,她多么爱您。
扬:是的,一点不错。
记者:她想要您。
扬:她什么都想要。具体的东西也是。肉体。读读《坐在走廊里的男人》。她想要我的肉体。
记者:您想要她的吗?
扬:用不着装模作样。必须以身相许,做爱。在这一点上她很平等。她经历了男女之间的这种不一致,带着一种激情和一种疲惫。因为她知道失败了。这显然是一种失败。但她尝试着做什么事,创造,写作。玛格丽特魅力无限。
记者:她也知道您喜欢男人。此事她念念不忘。在你们之间,这是战争吗?
扬:随时有战争。有一次,我在吵架中太投入了,出走了一周。回来时,她已写了《大西洋人》。我对她说:“要是我明天死了,你会写一本关于我的小书。”“不,扬(她大笑),是一本大书。”她基本上相信男女之间的区别……
记者:如果您对她漫不经心,她会打死您吗?
扬:哎呀,很可怕。我和她都永远必须是对方最喜欢的人。面对菜单,我不敢吃与她不一样的东西。在十六年中,她从来没问过我喜欢吃什么……
记者:你们的关系有一段时间应该都维持不下去了。您没有反抗吗?
扬:有那么回事。有时,我说:“我受够杜拉斯了。”这时,她便看着我,说:“不,扬,永远不会受够杜拉斯的。”(大笑)
记者:您出走后,她曾到旅馆去找您……
扬:是的,她在巴黎找我,我后来才知道。不跟她在一起真难以忍受……
记者:您跟她生活在一起差点自杀?
扬:没错。好多次。她在我身上感觉到了,她不希望我自杀,想要我跟她生活在一起。有一天,她救了我。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痛苦,所以谁都不恨。我们坚持活着,我们之间有一种平等。生活中也有喜剧,夏天的喜剧。是虚构的伟大爱情。但她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做得好。当我想走时,她对我说:“扬,你跟一个出色的女人生活在圣日耳曼…德普雷——巴黎最好的一个区。你还要去哪里?”(笑)事实上,回去三天后,我就又厌烦她了,她生活在欢笑、愤怒和幽默当中。
记者:您是她的第一读者?
访谈录(二)(3)
扬:是的,因为我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判断力。她可以什么都写,什么都对我说。她开始考验自己,考验我。在一年半中,她向我口述了她最后的作品《全在这里了》。我从中发现她不仅是一个作家,她的思绪完全乱了,老想着自己要死。但就在这种以为生命走到尽头的表面的混乱中,她一边口述,一边修改。写作止住了混乱。这种情况转瞬即逝,非常迷人。
记者:就在她去世之后,您掉进了您自己所说的那个“洞”中。
扬:她临死时我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她去世两周后,是的,我和她一同去了那个洞穴。我觉得自己活着是有罪的。理智上,我知道她会死,但我的肉体不知道。我发现我不但喜欢那个名字,而且那个名字已化为肉身。没有了她,没有她的存在,我突然觉得这种丧失太残酷了。
记者:这种发作就是爱情。
扬:是的。我幻想自己与她融为一体。但当她最后去世时,这种结合,尽管是幻想中的,被破坏了。这是我不能忍受的。(沉默)一天晚上,散步回来时,她说:“世界无望了。你是头号蠢货。——一切都完了。”为了摆脱这种困窘,我想装出内行的样子。我对她说:“尽管如此,爱情还在,我们还在,你和我。”她看着我,说:“你对别人说去吧!”我们开始大笑。
记者:当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写作时,她便停止了生活?
扬:是这样。她死于3月3日早上,八时左右。在这之前的几天,她对我说:“杜拉斯,结束了。”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往往会问:“为什么你这样说?”我很蠢,我也这样问。她扫了我一眼,意思是说我撒谎。当她明白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她只考虑这个问题。她不接受这一点,她想活下去。她试图找到解决办法。她没有放弃。
记者:既不放弃您,也不放弃写作。
扬:既不放弃写作,也不放弃我。晚上,她点燃了所有蜡烛,穿过套间,来到我床边坐下:“说一会儿话,没有坏处……”她说了好几个小时,真是不可思议。
记者:她说了些什么?
扬:理智的胡言乱语。说到底,是瞎编的事。仍然是这样。作品。早上,五六点钟左右,我对她说:“我想睡了。”她“砰”的一声关上门,说:“和一个隐居者一起生活,我受够了。该换人了。”(笑)一种巨大的活力,一个疯狂的故事。她让我相信她是永恒的,免得我将来伤心。这真了不起,让人感到宽慰。
记者:后来呢?
扬:2月29日星期四。她两次出现浅昏迷。救护车来了。生命走了。她说:“我看见自己的头在太平间里。我看见自己的身躯解体了。”救护车到达时,她躺在自己床上:“我没有请你们来!”血压不错,她呼吸着,但医生说:“我们无能为力了。”她失去了知觉。心机械地跳着。她最后终于让步了。她抓住我的手和臂,力气大得让人不敢相信,甚至把我都抓疼了。(沉默)请原谅……我想补充一句,说穿了,索莱尔斯和别的人骂杜拉斯,诽谤她,像她所说的那样,这是正常的。她所引起的爱与恨也同样。我只想说,必须读她的作品,继续读。并且要更爱她。要爱她,只需读她的书。我,是的,我曾经是她“永远的、从未有过的”最喜欢的人,但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最让人喜欢的人。2月29日星期四,她同意离开我。她拥抱了我们,我和雅米娜,一位来自阿尔及尔的医生。她对我说:“我爱你。再见了。”
访谈录(三)
1996年3月3日,玛格丽特 · 杜拉斯去世了。十六年来,扬 · 安德烈亚一直是她惟一的朋友,她的“助手”,她的司机。他献身于她,由于喜欢她的作品,后来是喜欢这个女人。他和她生活在一起,“什么都不干”。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形单影只了。他办完丧事后,很快就消失了。在这几天复出之前,他出了一本书,献给那个使他孤独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