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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死,您看,我并没有死,因为我今天还活着。我把这整个故事,我的故事和您的故事都写下来寄给您。多么神奇的故事啊!
这并没完。为什么?您是谁?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提。我对您知道些什么?您对我又知道些什么?那是什么,1980年夏天之后您我之间发生的故事,以及在这之前,寄走的那些信,几百封信?“您的那些信,我全留下来了。有一些写得非常好。”几年后,您这样说。您以这些信为题材写了一本书,您把这本书取名为《扬 · 安德烈亚…斯坦纳》。这些大家都知道。这是公开的,是您把这个故事公开的,全世界都知道了。为什么?只有这个故事。简单而又平常,大家都看,一直都看,世界各地的人都看。什么“我爱您”呀,“我喜欢您”呀。这是怎么回事?总是同一个故事。
然后,还有什么?还有真事。就这些。应该生活,也应该撒谎、写书、相爱、爱。“爱对方的什么?”我这样问您。
“您爱我吗?告诉我。”今天,是我这样问您。
词都用光了。无法再说。几乎写不下去了。难以继续。是的,是这样,我停了下来,然而,在沉默四周,在沉默与沉默之间还有词。我给您写了几个字,我继续给您写了一封信,我控制不住自己,这您知道。几个月前,我就可以给您写信了。我很高兴,是的,是这样。就像一种幸福。我可以这样说。
1999年3月8日,我让人在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为您举行了一场弥撒。我想这样做。为了我自己。回到那个地方,回到教堂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三年前,您最后一次来到那里,被放进那具浅色的木棺材。
您躺在棺材里,您的脸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我不敢碰它。可我想碰。您已无能为力。这对您,对上帝,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处。只有上帝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碰您,尽管我觉得这没有坏处。我没有做我想做的事:不,别以为真的是这样。我根据一种我并不完全了解的真实需要行事。否则就不会去公墓拜访,不会让人举行弥撒,不会献花,不会写信,什么都不会做,甚至不会在沉默中思考。不,什么都不会做。您我只会面对上帝。会这样的。您别笑,别说我又来了,别说我是个小丑。不,不要这样说。我跟您知道得同样清楚。然而,事与愿违。
什么?您将变成什么样子?您最终会说的。
“不,我不会告诉您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不完全知道。”
我们俩一起在那里看世界,看世界上所有的面孔,看了又看,并且说怎么办?拿这些东西、这些人怎么办?如果我们置身其中,我们又会怎么样?有时,我们百思不解。有时,我们哭着;有时,我差点扔下一切,扔下自己,扔下您,扔下一生。我们越来越不明白:事情变得越来越不明显。后来,又发生了变化,又重新开始了,不再停止。我给您写信。有时,情况不错;有时,我相信一切,就像孩子一样。相信只要看到那个人,那个人就长生不老。于是我看着您。我非常清楚地看见了您的目光。我读您的书,读所有的书,只要作者是同一个人。
您呢,您在干什么?您跟我一样,跟您以前常做的一样:您看着我。您看着全世界,别的什么都不干。这是一件大事,占了您很多时间,让您精疲力竭,差点要了您的命。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了,不能总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种情况必须停止。1996年3月3日,这种情况停止了。那是一个星期天。
我在那儿。
哪里?
文字的真实(4)
这里。还有那里。
这是不可能的。
完全可能。这我知道。我不很清楚怎么对您说,于是便给您写信。您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我们坐着那辆黑色的汽车,行驶在伊夫林的道路上。我们开着车,听着巴赫的大提琴独奏,变奏曲。您知道,就是当蓝色的卡车也驶向那几条道路时突然响起的变奏曲。那辆卡车运送着那位夫人和那个蒙在鼓里的司机。她说:“这没必要,让世界灭亡吧!”她笑了。
好像我们喜欢那段音乐,喜欢那辆不知为什么行驶的卡车。不知道它驶向何方。那个女人,那个逃离禁锢、犹如平民的王后,我们真的很喜欢她。
是的,我们喜欢她们。
还有,埃内斯多,《夏雨》中的那个孩子,他并不遥远,他在游荡,他在所有的书中,到处都有他的影子。他向他的兄弟姐妹背诵着《传道书》。
他可能是巴尔塔扎尔的兄弟。
是的,他是巴尔塔扎尔的兄弟。兄弟。他们互不认识,没必要认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既离又分。灰眼珠的那个小男孩也在,和他们同在这个世界中。和他们在一起。我看见他们在行走,来来往往。他们去了哪里,互不理睬。没必要。他们全都一样,同样天真,同样完美,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走着,散着步。有时,他们被认出来了,被看见了,被人看见了。他们摔跤了,不知道如何对付那些看着他们的目光。他们害怕自己的天真,怕伤人,怕给人造成痛苦,什么都怕。他们想跟大家一样,不想分开,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彻夜不眠。他们和我们一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为我们而活着。
是的,我听到您说的话了。我看见我们在那个房间里,您口述着《夏雨》。完整的书名应该是《暴风雨的天,夏天的雨》。句子很对称。后来,我们觉得太长了。您决定删掉前半句。完整的句子书里面有。
您在拉埃内克医院住了九个月。昏睡了九个月,日夜输氧,没有呼吸辅助器您就无法呼吸。我每天都来,看见的是一具躺在那里呼吸的身躯。那是1988年秋天。过了年您还躺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和那台帮助您呼吸的机器连接在一起。后来,我不知道是病毒还是微生物使您的病情变得很严重。血压很低,身体发冷。我给您戴上帽子,盖上被子,心里非常惊慌。我相信您完了,我们几乎再也无能为力了。我们听天由命,等待着,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后来,我们决定让您醒来,我们不让您吃安眠药。
您睁开了眼睛。
您看见了我。
您并不感到惊奇。我在那儿。您复活了,您活过来了,您说:“我要继续写埃内斯多。从这里一出去,我就要把这部东西写完。”
还得等上几个月才能回圣伯努瓦路。我们俩从医院里开车出去。那是1989年夏天。九个月来,您这是第一次出去。我们出去时,您带着氧气瓶,您还需要氧气瓶,还有我。您说:“去森林吧,凉快凉快。”我们去了森林。一片碧绿。那儿的一切都是绿的。树木。您哭了,说:“我忘了这些树、这片绿。怎么能忘记它们。没有这片美景如何是好?不可能的。不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些树,这片森林。”
您哭了。
我慢慢地在森林的小道上行驶,看着在张望的您。我任您一个人看着,任您为这么美丽的景象而流泪。
您说:“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开着车在森林中行驶。
您不想回去。我说该回去了,晚饭早就准备好了。您说:“他们可以等。他们做的东西难吃极了。对,我们去买三明治,我们去‘拉杜雷’。那里的三明治天下第一。上学时,我有钱就去那里。肥肝三明治,太好吃了。走,迟点回去,这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去了王家路。我买了一套各式三明治和巧克力杏仁饼。
我们回到医院,看到推车上放着两个托盘,饭菜用一个不锈钢罩罩着。您掀起盖子看了看,说:“不可思议!”您按了铃,说:“这东西根本不能吃。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有三明治。”我们拆开三明治吃了起来。您说:“一点都不好吃。这杏仁,让人难以置信。”
6月底,天很热。天安门广场出了事,您在电视上看着那些中国人……我们回到圣伯努瓦路。信件多得足有几公斤重。您坐在桌前,把所有的信件都拆开了。您打电话给保尔 · 奥查克夫斯基…洛朗斯1,您说书很快就将写完,“是的,我很好,一切都好。我会写的。我最终会尽量把埃内斯多的故事写完。也许是一部电影。我很乐意。”
是的,您开始写作,沉浸在一种幸福中,一种欢笑,一种让人赞叹的自如中。您没有受到损伤。您口述,我打字,我们和那些兄弟姐妹一道大笑。那个孩子,埃内斯多,他独自在念《传道书》。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拯救维特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