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些钞票放在那边,还是把它们锁起来吧。’
可是他的脸一下子白得像蜡一样,眼睛张得大大的,两爿嘴唇一上一下瑟瑟发抖。
当他拿着钞票进来时,她向他翻起了两只眼睛,而他看到了她的两只眼睛。
有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伸出瘦骨嶙峋令人毛发悚然的手指向他扑来,而且扼住了他的脖子。
这位小伙子的模样儿现在真是凄凄惨惨。他摊开双手,像玩具掉在地上给打碎时的孩子那样,用哭哭啼啼的声音一个劲儿迸出几个字来:
‘唉,别这样……唉——唉,别这样!’
然后他怀着极大的恐惧,疯狂地去抓她的两只手,仿佛想借此使自己和她获得拯救。接着他用苦苦哀求的声调说:
‘请别这样……!请——请别这样!你真不知道……多么……我多么……不!你就说声不吧!’
接着他离开她的身边,又冲到窗前哭哭闹闹地跪下,脑袋紧靠在墙壁上。
姑娘执拗地扭动一下身子,在沙发角里坐得更稳了。
‘我毕竟是剧场里的人。我不懂你在搞什么名堂。这种事,大家都在干。我对圣洁的东西已腻烦了。洁身自好的结果如何,我早已看在眼里。这条路行不通。这条路,在我们这号人那儿行不通。我们不得不委身于有钱的人。我们必须睁大眼睛,看自己怎样打发日子。于是就梳妆打扮,还有……其他的一切。’最后她又脱口而出:‘大家都知道,我反正……!’
于是他向她扑去,狠命地、像抽鞭子似地狂吻着她,吻时的声音听来好像他在结结巴巴地说:‘哦你……你……!’他的全部爱情同可怕的、不乐意的念头在绝望地搏斗……
也许,他从这许多吻中已经学习到:对他来说,今后爱将变为恨,肉欲将化成疯狂的复仇;也许,它们以后会一一接踵而至。这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一会,他站在下面,在她的屋子面前,在温柔的、笑盈盈的天空下,在丁香树前。
他僵立在那里久久不动,胳膊朝下托在肚子上。他突然意识到,丁香花沁人心脾的香气又如何向他迎面袭来,多么动人,多么纯洁,多么可爱。
由于悲哀和愤怒,他突然用一个急骤的动作向笑盈盈的天空挥舞拳头,横着一条心伸手去攫取那骗人的香气,向丁香树的中部攫取香气,竟把丁香树折断了,弄得娇艳的丁香花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后来他就伏在家中的桌上,不吭一声,精疲力竭。
外面,可爱的夏天明媚瑰丽。
他呆瞧着她的相片,她始终像以前那样亭亭玉立,多么可爱,多么纯洁……
钢琴本来向他奏出了几段音调铿锵的曲子,现在忽然插进了大提琴古怪的哀叹声,深沉而柔和的声音涌向他的灵魂,在他心里升起了一些松松散散的、缠绵哀怨的旋律,像某种古老的、沉静的、久已忘却的痛苦……
……莫非一旦春天流逝
萧瑟的冬季又将来临;
莫非生活的严酷之手
使人一再陷入迷津……
这个愚蠢的小伙子只能痛哭流涕——这就是我能作出的、对双方都不伤和气的结论。”
有片刻工夫,我们这圈子里的人鸦雀无声。博士讲的那则故事,我听后十分伤感,连坐在我身边的两个朋友似乎也免不了黯然神伤。
“完了吗?”矮个儿迈森柏尔格终于问道。
“谢天谢地,完了!”塞尔敦博士用一种在我看来近乎尖刻的语调说,接着就起身向一只插有鲜丁香花的花瓶走近,这只花瓶放在有雕饰的小壁架后面的一个角落里。
他的故事究竟在哪一点上在我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这丁香花。丁香花的香气在故事里反复出现。促使博士讲述这个故事的,也无疑是这种香气,而这种香气对我来说,也有某种强烈的感受。
堕落(11)
“真叫人感动,”迈森柏尔格说着又点起一支香烟,同时深深叹一口气。“这个故事真叫人感动。可是也非常平凡!”
“不错,”我表示赞同。“正因为它平凡,所以十分真实。”
博士干笑一声,他的脸向丁香花贴得更近了。
年轻的、一头金发的理想主义者,到现在什么也没有说。他让自己坐的摇椅不住地摇来摇去,依旧一个劲儿吃着餐后的糖食。
“看来劳贝非常激动。”迈森柏尔格说。
“故事确实十分动人!”这个理想主义者激昂地回答。这时他不再摇动椅子了,直起身来。“可塞尔敦本来还想反驳我呢。关于这件事,我丝毫没有说过他已达到了目的。按照这则故事,那个女人道义上的根据又在哪儿……”
“哎,收起你的陈词滥调吧!”博士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带着莫名其妙的激动。“如果你对我还不了解,你就会触犯我。既然一个女人今天会出于爱情而堕落,明天就也会因金钱而堕落。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别的什么也没有了。这里也许包含了你那大叫大嚷的道义上的根据。”
“如果这故事是真的,”迈森柏尔格突然问道,“那末请说一下,你对这件事的细节怎么这样一清二楚?再说,你又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激动呢?”
博士沉默片刻,接着突然伸出右手,用急促的、几乎是痉挛性的动作插到丁香树里,刚才他还在深深地、慢慢地吸入它的芳香。
“唔,老天爷,”他说,“因为我本人就是这个好小伙子呀——反正这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真的,他说这番话以及抓丁香花时那种悲愤、哀愁与野蛮的神气,正和当时的主人公一模一样……真的,对于这个“善良的小伙子”,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钱鸿嘉译)
幻灭(1)
听了这个怪人的谈话,我承认我的心绪是纷乱的,即使是现在,当我向别人重述一遍时,我怕也不能像他那晚向我倾诉时那样激动人心。也许只是因为那个素不相识的人跟我说话时极其真诚坦率,才有那么一股感人的力量。
我大约是在两个月以前的一个秋日上午在圣马可广场首次注意到那个陌生人的。宽阔的广场上,来往的人寥寥可数,但在五光十色的建筑物面前——它们的外廓富丽堂皇,屋上的砖瓦金光闪闪,与柔和的、蔚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无数旌旗在海上吹来的清风中飘拂。广场的大门前面,一个姑娘正在撒玉米,一大群鸽子纷纷飞来,同时天上有越来越多的鸽子从四面八方掠向地面。这里是一片光灿夺目、无比欢乐而美丽的景象。
我在广场上遇见了他,现在当我提笔写这篇文章时,他的形象依旧历历在目。他大约中等身材,背稍稍有些驼,举步很快,而手叉在背后,手里提了一条手杖。他戴着一顶浆硬的黑帽子,穿着浅色的夏季大衣和暗色条纹的裤子。由于某种原因,我差点儿把他看作是一个英国人。他大约三十岁光景,看去也许已有五十岁了。他剃修整洁,脸上长着一个相当肥厚的鼻子和一双目光慵倦的眼睛,嘴角老是挂着一丝无法捉摸的、痴痴呆呆的微笑。不过他不时扬起眉毛,左顾右盼,好像找寻什么似的,然后凝望地面,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接着又摇头笑笑。他就是这样在广场里一个劲儿蹀躞。
从那时起,我就每天观察起来,因为不论天气好坏,不论上午下午,他总要在广场上来回踱步三五十次,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神态总是那么古怪,别的什么事都不干。
在我要描述的那个夜晚,军乐队正好举行过一个音乐会。弗罗利恩咖啡馆的许多小桌,一直远远排到广场那儿,我就坐在其中的一张小桌旁。音乐会结束后,那儿熙熙攘攘的潮水般的人群开始四散,而那位陌生人,却在我身边一张空桌子旁坐了下来,像往常那样心不在焉地微笑着。
夜色越来越浓,四周越来越静,不一会,所有桌子边都空无一人。附近一带,这时几乎没有一个人在散步,广场上庄严肃穆,鸦雀无声。天空繁星点点,圣马可广场建筑物的正面,华美瑰丽,一轮半圆形的明月在它的上空高悬。
我背向那个邻人看起报来。当我正想撇下他离去时,我不由自主地掉过头去。我呆了这么长时间没听到他有半点声息,这时他却忽然开起腔来了。
“您第一回来威尼斯吧,先生?”他用拙劣的法语说。当我试图用英语回答时,他却用纯粹的德语继续说起话来,声音低沉而沙嗄,而且不时干咳一声,清清嗓子。
“这儿的一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