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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群集调笑的宴会终席她还不得不照例强颜欢笑。当她处在一般人的场合下,对我来说,有时她反而显得那么可怕,以致她不能不返转来请求我们原谅。我和她是疏远的,她参加庆会回来骗人说玩得很愉快,谁都知道她并不开心,悲苦到了极点。她尽管装得和一般人一样,但在我们这里那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我们知道她并非如此。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处境,她要不是经常处在这样的神奇状态之下,我们就不可能认出她来。她已经进入神奇境界了,这只有我们知道。如果有谁能知道梵高生活在神奇境界,还有马蒂斯,尼古拉·德·斯塔尔,莫奈,那是因为他正在经历童年时期,他在我们的母亲身上向纵深方向不停地探索,所以对此才有所知。我真想把梵高,还有其他的人,一起加到扬这个故事中去,因为扬的这个故事同样也进入了神奇之境;音乐也是这样,音乐是神奇的。在写作中,也须多方设法寻觅神奇,我找到了:神奇之风在拉辛的大森林中吹动,在拉辛大森林的顶颠上吹拂。正是这位拉辛,但是,对于拉辛,还不曾详加看待,没有好好地阅读,深思。那就是拉辛的音乐。是说话的音乐。不是别的什么,人们对它有误解,错了;是莫扎特,拉辛也是,他们正是在某一个点上;在呼唤喊叫。
波尔多开出的列车
我已经十六岁。在这个年龄上,我的行为举动还像是一个孩子。那是从西贡回国,同中国情人分别以后,乘夜车,从波尔多开出的列车,在1930年。我是和我一家人在一起,我的两个哥哥,还有我的母亲。在三等车有八个坐位单间车厢时,我想另外还有两、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坐在我的对面,他在看我。他大概有三十岁。那应该是在夏季。我一直是穿在殖民地时穿的浅色裙衫,光脚穿一双凉鞋。我没有睡。那个男人问起我家庭情况,于是我就讲殖民地的生活,下雨,炎热,游廊,与法国的不同之处,去森林远足,我还要通过这一学年学士学位考试这一类事,无非火车上成了惯例的那种闲谈,这时只要把自己的故事,家里的事照直说就是了。后来,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哥哥车一开出波尔多很快就睡着了。我说话声音很低,不要吵醒他们。如果他们听到我讲家里的事,他们会吼叫、威胁我不许开口。轻声和那个男人谈话,车厢里另外那三、四个人也睡去了。这样就只有那个男人和我醒着没有睡。就这样,突然一下,开始了,就在同一时刻,转眼之间,千真万确,而且方式粗野。在那个时候,这类事是决不说的,特别是在那种场合,这一来我们也就不可能继续谈话了。彼此也不可能再看谁。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被击倒了。是我,大概说必须睡一睡明天一早到巴黎不要太疲劳。他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把灯关了。在他和我之间有一点空隙。我伸直躺在长椅上,把腿攀起,合上眼。我听见他打开车厢门。他出去了,回来拿着车上的一条盖被,他把被盖在我身上,我张开眼睛,对他笑笑,说谢谢。他说:“夜里火车上他们把暖气关掉,早晨很冷。”我就睡了。我被他伸到我腿上热热软软的手弄醒,他的手轻轻把我的腿分开,试着往我身上伸来,我微微张开眼睛。我看见他在看车厢里的人,他在注意察看,他害怕。我把我的身体一点点慢慢往他那边伸过去。我把我的脚抵在他的身上。我把脚给他。他抓住我的脚。我闭着眼睛顺应着他的动作。开始动得很慢,后来越来越慢;始终是克制着,最后达到快感,不动了,要是他叫出声来,那就无法忍受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除了火车震动响声以外别无动静。车开得更快了,响声震耳欲聋。随后车声又低下来,变得又可以忍受了。他的手摸到我身上。手显得惊慌不定,依然热热的知识结构主义法国哲学家、文化史学家福柯(Michel,它害怕,我拿它握在我的手里。后来我又放开,随它怎么动。
列车响声又震响起来。他的手缩回,有很长一段时间躲开我,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一定是睡着了。
它又来了。
它抚摩全身、抚摩乳房,腹,腰下,带有欲望再升温情激起那种情味。有时它突然又停下来。它摸到那个地方,在发抖,像是要啮咬,滚烫滚烫。然后,又开始移动。它给自己设置一种理智,又温柔又知理,让自己亲切可爱地向这个孩子告别。在手的周围,是火车的喧闹声。在火车四周,一片黑夜。在火车的喧声之中,是车上通道中的沉寂。火车停站,把人吵醒。他在夜里下车。到了巴黎,我张开眼睛一看,他的位子空在那里。
书
书,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的故事。是这样:他们相爱而无成见。那是在书本之外发生的。我在这里说的,我不想在书里说,但是现在我不应忘记把它说出来,尽管找到要说的字词有点困难。这种爱情有寄托在不可能写之中。这是一种写作还达不到的爱情。太强烈,比人还要强烈。它根本不是组织而成。它活在黑夜,大多时间是在沉眠不醒之中。不,不,爱情一开始,一般也就自行组成,即使是在禁阻体验它的全部阻力周围,它也要那么去做,给自己创造出种种风俗习惯,人们吃饭,睡觉,他们接吻,他们争执,又和好,还试图去自杀,有时他们又彼此脉脉含情,有时他们彼此离异,分开以后又回来,有时他们也谈一些别的事,他们并不天天都是涕泗滂沦。在这里,他们什么也做不成,他们不做爱,他们在等待,等待混沌的黑暗到来,有时他竟想杀死她。我相信他一定会杀她,大概他真地做到了,不过我觉得那是一个勉强的结局,为时尚早。可以说,那是一种无主题的荒谬的爱情,这样说仍不免抽象,不真切。不,这还是说我已说过的那种爱情吧,一种已经在爱的爱情,它已经长人并且留存在一切人们可说是按照宗教品位论证过的那种境界之中,由此它可能接近于渴求痛苦,接近于要求某种暧昧不明的理性,这种理性要求那种痛苦,以便追忆没有形象没有面容没有声音那种无显现的不在,不过它已经把人体整体地裹挟而去,就像是处在音乐功能的支配下,被引向那种与不知是从什么形式重负下解脱出来相伴随出现的激情。
是的,这样一本书就是在人们之间不被承认的那种爱情,他们禁止说出他们在其不了解的力量支配下相爱这一事实。不过他们是在相爱。这样说也还是没有说明白。那是无法宣告的。它无时不在逃遁避走。那就是无能。可是它毕竟存在着。在他们所共有的那种迷狂之中,对于他们来说,又是属于个人性质的也”。以为人之性“好利”、“疾恶”、“好声色”,若任其发展,,也是他们感情的同一体。他们之间发生并使他们结合在一起的那种情况,他们从中是不是看到一些什么?我不知道。至于爱情,他们比别人更懂得在爱情中有所为而无言的含义,但是他们却不相当于爱情以便共同去体验。他们生活在另一个故事发生的地方,就好像他们是另一些人似的。当有人相说爱,一般说他们是以爱情来相爱的,在这里,这些人并不懂得相爱,不过是在经历一种爱情罢了。在他的嘴上找不到把它说出的那个字。有欲望,在性方面,也不能表达,这就把爱情抽空了。随后就是喋喋不休,还要纵饮。不,不。对此,只有为之痛哭。
书上的那些人物,我认识他们,他们的故事我并不知道,正像我不知道我的故事一样。我没有故事。同样,我也没有生活。我的故事人对自然的利用、改造。清代戴震视人道为人伦日用和身之,每天,每天的每一秒钟,都被生命的现时击得粉碎。我决没有可能清楚看到人们说的所谓他的生活。只有关于死亡的思想,或是对那个男人和我的孩子的爱,才把我聚集归一。我活下来就像是我绝无可能接近于一种存在模式。我常常问自己,人们叙述他们的生活究竟是以什么为基础。是这样,叙事范例是有很多,都是按照时序、外部事件作为起点。人们一般都采纳这种范例。人们从他的生活开始起步,沿着事件发生的轨道,战争,地点的变换更替,结婚,最后归结到现时。
有一些书是难以触摸到的,这里的《80年夏》①,《大西洋人》,在莎利玛尔花园中大叫的副领事,女乞丐表反佛言论,退而著《神灭论》,并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