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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药不效,延十数日。张自量不保,唤杨氏近前嘱道:“我无男子,只有女儿,年已长大,倘我不能好,后当许人,休留在家。雍一为人小心勤谨,家事可托之。”言罢而卒。杨氏不胜哀痛,收殓殡讫,作完功果后,杨氏便令里妪与女儿兆娘议亲。女儿闻知,抱母大哭道:“吾父死未周年,况女无兄弟,今便将女儿出嫁,母亲所靠何人?情愿在家侍奉母亲,再过两年许嫁未迟。”母听其言,遂停其事。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张某亡过又是三、四个月,家下事务出入,内外尽是雍仆交纳,雍愈自紧密,不负主所托,杨氏总无忧虑。正值纳粮之际,雍一与杨氏说知,整备银两完官,杨氏取银一筐与雍入城,雍一领受待次日方去。适杨氏亲戚有请,杨氏携女同去赴席。袁仆知杨氏已出,抵暮入其家,欲盗彼财物,迳进里面舍房中,撞见雍一在床上打点钱贯,袁仆怒恨起来指道:“汝在主人边谗言逐我出去,如今把持家业,其实可恨。”就拔出一把尖刀来杀之,雍一措手不及,肋下被伤,一刀气绝。袁仆收取银箧,急走回来,并无人知。比及杨氏饮酒而归,唤雍一不见,走进内里寻觅,被人杀死在地。杨氏大惊,哭谓女道:“张门何大不幸?丈夫才死,雍一又被人杀死,怎生伸埋?”其女亦哭,邻人知之,疑雍一死得不明。时又有庄佃汪某,乃往日张之仇人,告首于洪知县,洪拘其母女及仆婢十数人审问,杨氏哭诉,不知杀死情由。汪指赖其母女与人通奸,雍一捉奸,故被奸夫所杀。洪信之,勘令其招,杨氏不肯诬服,连年不决,累死者数人。其母女被拷打,身受刑伤,家私消乏。兆娘不胜其苦,谓母道:“女只在旦夕死矣,只恨无人看顾母亲,此冤难明,当质之于神,母不可诬服招认,以丧名节。”言罢呜咽不止。次日,兆娘果死,杨氏感伤,亦欲自尽。狱中人皆慰劝之,方不得死。
明年,洪已迁去,包公来按西京。杨氏闻之,重贿狱官,得出陈诉。包公根勘其事,拘邻里问之,皆言雍一之死不知是谁所杀;然杨氏母女亦无污行。包公亦疑之,次日斋戒祷于城隍司道:“今有杨氏疑狱,连年不决,若有冤情,当以梦应,我为之决理。”祝罢回衙,秉烛坐于寝室。未及二更,一阵风过,吹得烛影不明,起身视之,仿佛见窗外一黑猿。包公问道:“是谁来此?”猿应道:“特来证杨氏之狱。”包公即开窗看来时,四下安静,沓无人声,不见那猿。沉吟半晌,计上心来。次日侵早升堂,取出杨氏一干人问道:“汝家有姓袁人来往否?”杨氏答道:“只丈夫在日,有走仆姓袁,已逐于外数年,别无姓袁者。”包公即差公牌拘捉袁仆,到衙勘问,袁仆不肯招认。包公又差人入袁家搜取其物,得箧一个,内有银钱数贯,拿来见包公。包公未及问,杨氏认得,是当日付与雍一盛钱完粮之物。包公审得明白,乃问袁道:“杀死人者是汝,尚何抵赖?”令取长枷监于狱中根勘。袁仆不能隐,只得供出谋杀情由。包公遂叠成文案,问袁斩罪;汪某诬陷良人,发配辽恶远方充军。遂放出杨氏并一干人回家。人或言其女姚娘发愿先死,诉神白冤之应。
三十八 蒋天秀责仆应死炁 小琴童卖鱼认凶身
话说扬州有一人姓蒋名奇,表字天秀,家道富实,平素好善。忽一日有一老僧来其家化缘,天秀甚礼待之。僧人斋罢乃道:“贫僧山西人氏,削发东京报恩寺,因为寺东堂少一尊罗汉宝像,近闻长者平昔好布施,故贫憎不辞千里而来。”天秀道:“此乃小节,岂敢推托。”即令琴童入房中对妻张氏说知,取白银五十两出来付与僧人。僧人见那白银笑道:“不要一半完满得此一尊佛像,何用许多?”天秀道:“师父休嫌少,若完罗汉宝像以后剩者,作些功果,普度众生。”僧人见其欢喜布施,遂收了花银,辞别出门。
心下忖道:适才见那施主相貌,目睚下现有一道死炁,当有大灾。彼如此好心,我今岂得不说与他知。”即回步入见天秀道:“贫僧颇晓麻衣之木,视君之貌,今年当有大厄,慎防不出,庶或可免。”再三叮咛而别。天秀入后舍见张氏道:“化缘僧人没话说得,相我今年有大厄,可笑可笑。”张氏道:“化缘僧人多有见识,正要谨慎。”时值花朝,天秀正邀妻子向后花园游赏,有一家人姓董,是个浪子,那日正与使女春香在花亭上戏耍,天秀遇见,将二人痛责一顿,董仆切恨在心。
才过一月,有一表兄黄美,在东京为通判,有书来请天秀。天秀接得书人对张氏道:“我今欲去。”张氏答道:“日前僧人说君有厄,不可出门,且儿子又年幼,不去为是。”天秀不听,吩咐董家人收拾行李,次日辞妻,吩咐照管门户而别。天秀与董家人并琴童行了数日旱路到河口,是一派水程。
天秀讨了船只,将晚,船泊陕湾。那两个艄子一姓陈一姓翁,,皆是不善之徒。董家人深恨日前被责,怀恨在心,是夜密与二艄子商议道:“我官人箱中有白银百两,行装衣赀极广,汝二人若能谋之,此货物将来均分。”陈、翁二艄笑道:“汝虽不言,吾有此意久矣。”是夜,天秀与琴童在前舱睡,董家人在后舱睡,将近三更,董家人叫声:“有贼。”天秀梦中惊觉,便探头出船外来看,被陈艄一刀就推在河里;琴童正要走时,被翁艄一棍打落水中。三人打开箱子,取出银子均分。陈、翁二艄依前撑回船去,董家人将财物走上苏州去了。当下琴童被打昏迷,幸得不死,洑水上得岸来,大哭连声。
天色渐明,忽上流头有一渔舟下来,听得岸边上有人啼哭,撑舟过来看时,却是十七、八岁的小童,满身是水,问其来由,琴童哭告被劫之事,渔翁带他下船,撑回家中,取衣服与他换了。乃问道:“汝还是要回去,还是在此间同我过活?”琴童道:“主人遭难,不见下落,如何回去得?愿随公公在此。”渔翁道:“从容为你访问劫贼是谁,再作理会。”琴童拜谢不题。
再说当夜那天秀尸首流在芦苇港里,隔岸便是清河县,城西门有一慈惠寺。正是三月十五,会作斋事和尚都在港口放水灯,见一尸首,鲜血满面,下身衣服尚在。僧人道:“此必是遭劫客商,抛尸河里,流停在此。”内中有一老僧道:“我等当发慈悲心,将此尸埋于岸上,亦是一场善事。”众僧依其言,捞起尸首埋讫,放了水灯回去。是时包公因往濠州赈济,事毕转东京,经清河县过。正行之际,忽马前一阵旋风起处,哀号不已。包公疑怪,即差张龙随此风下落,张龙领命随旋风而来,至岸中乃息,张龙回复,包公遂留止清河县。包公次日委本县官带公牌前往根勘,掘开视之,见一死尸,宛然颈上伤一刀痕。周知县检视明白,问:“前面是哪里?”公人回道:“是慈惠寺。”知县令拘僧行问之,皆言:“日前因放水灯,见一死尸流停在港内,故收埋之,不知为何而死。”知县道:“分明是汝众人谋死,尚有何说?”
因此令将这一起僧人监于狱中,回覆包公。包公再取出根勘,各称冤枉,不肯招认。包公自思:既是僧人谋杀人,其尸必丢于河中,岂肯自埋于岸上?事有可疑。因令散监众僧,将有二十余日,尚不能明。
时四月尽间,荷花盛开,本处仕女有游船之乐。忽一日琴童与渔翁正出河口卖鱼,正遇着陈、翁二艄在船上赏花饮酒,特来买鱼。琴童认得是谋死他主人的,密与渔翁说知,渔翁道:“汝主人之冤雪矣。今包大人在清河县断一狱事未决,留止在此,汝宜即往投告。”琴童连忙上岸,迳到清河县公厅中,见包公哭告主人被船艄谋死情由,现今贼人在船上饮酒。包公遂差公牌李、黄二人,随琴童来河口,将陈、翁二艄捉到公厅。包公令琴童去认死尸,回报哭诉:“正是主人,彼此二贼谋杀。”包公吩咐重刑拷问。陈、翁二艄见琴童在证,疑是鬼使神差,一款招认明白,便用长枷监于狱中,放回众僧。次日,包公取出贼人,追取原劫银两,押赴市曹斩首讫。当下只未捉得董家人。包公令琴童给领银两,用棺盛了尸首,带丧回乡埋葬。琴童谢了渔翁,带丧转扬州不题。后来天秀之子蒋士卿读书登第,官至中书舍人。董仆得财成巨商,后来在扬子江被盗杀死。天理昭彰,分毫不爽。
三十九 江盐侩责仆屈万安 红衫妇污衣挞周富
话说江州在城有两个盐侩,皆惯通客商,延接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