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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说:“太太,我在这里等你。”
“我约半小时就好。”
雅量用职员证在入口处刷一下,电闸开启,她走进,看到滟滟水光,心头一宽,然后想起忘记带泳衣。
她看看四周,静无一人,灯光已半灭,预备关门,她赌气地脱掉衬衫长裤,放在一旁,穿着内衣,潜入水中。
她以为她一个人,其实不。
有名义工救生员还未下班,在一角跳板收拾绳索等物,看到她静静脱衣,那年轻人发呆,想上前干涉,已经太迟,他也不敢同裸女争执,一时手足无措,他凝视她在水里似一条飞鱼似畅泳,每个式样都做得极佳,他尤其欣赏她的背泳,她脸上露出欢欣之状,并且笑出声来。
他盘坐一角不出声。
终于,她自泳池另一头上岸,肉色极薄内衣贴身上,她窈窕的身段好看吗,并不像色情杂志里的中间大页,但她是一个真人,未经摄影师电脑处理,分外真实诱惑。
这时年轻人想动也动不了、
只见她不徐不疾穿上衬衫长裤,自大门离去。
雅量在泳池门口树阴下看到一档小贩,她问:“卖仁什么?”
“豆腐脑,你要甜还是咸?”
“甜。”
她把碗里美味小食吃光光,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小贩等她付钱,她才发觉身边没钱,抬头,又不见司机。
雅量尴尬之极,忽然有人在树阴下说:“付过了。”
她张望,那人上身被树叶遮住。
司机来了,她连忙上车,吩咐阿忠还钱。
阿忠去一下回来,“太太,他说才五块钱,不用客气,没收入,我向他道谢。”
“我们回去吧。”
接着几天,翡丽柏做主角,司机阿嬷都为她服务。
乐得清闲,每日饭后休息一会去游夜泳,当然,她记得带泳衣,那是一件头式样最古旧的黑色赛衣。
她一直不知有人在一旁偷窥。
翡丽柏专等父亲在旁时才侮辱雅量,这个晚上,她这样说:“我妈妈讲:男人都是狗,你怎样看?”
雅量假装听不到。
“妈妈又说,男人愚不可及。”
尼可莱耶抬高声音,“够了,翡丽柏,我会用肥皂洗你的嘴。”
雅量从没见过那样可恶的少女,她不由得内疚,由此可知父母离异对她造成何等样创伤。
她轻轻问:“水果抑或冰淇淋?”
这时,连丹麦人都佩服雅量的涵养工夫。
晚上,雅量伏案工作,他进来抱起她,“还在忙?”
“我要改作业,学期快结束。”
“学生水准如何?”
“整体不坏,但是评论过后,有几个学生总忍不住表露爱国主义,譬如说李白杜甫更为优秀等等,十分有趣。”
“你打算续约?”
“还没想到这点。”
“翡丽柏会多住一星期。”
雅量点点头。
“她没有使你太难堪吧。”
雅量微笑,“青年人都是如此。”
他悄悄探手进她衬衣,一边轻吻妻子。
正在这时,那少女碰一声推门进来看到,“Eww,”她厌恶地说:“你们两人真是色情狂,无时无刻不在做那事!”
连她父亲都忍不住大声说:“所以我们关着书房门,你不知应该敲门?”
她哼一声,“歌诗玛找你。”转身离去。
尼可莱只得出去听电话。
雅量想:不久,她们要毕业、谈恋爱、结婚、生子,事事与父亲有关,他名正言顺会拖着雅量参与那些盛会。
雅量要是喜欢这些感人场合,她早就结婚生子,可惜她并不稀罕。
杨雅量只在赚取生活开销之余与爱人温存。
这是尼可莱回转,“对不起,大女的微积分考试不及格,我得替她找补习老师。”
雅量也累了。
第二天她在课室,王妈打电话找她,“华顿小姐躲在房里痛哭,要我找你回家。”
雅量想一想,“你找华顿先生好了。”
“我也这样想,可是秘书说,华顿先生在商会开会。”
雅量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
“那我马上回来。”
“谢谢你太太。”佣人松口气。
这翡丽柏分明来叫雅量没好日子过。
到家,王妈已在等她。
雅量匆匆拍客房门,“翡,你找我?”
门轻轻打开,啊,这次不像恶作剧,只见少女已哭得头脸通肿。
“有人欺侮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我徒手将那人的头切下当球踢。”
翡丽柏在她耳畔说几句。
雅量立刻放下心,她有点意外,“傻女,这有什么好怕,你首次月事,我替你准备。”
她叫佣人做一杯热可可。
雅量取出卫生用品,不嫌其详解释生理问题,“学校没教这个?”
“都有,但是仍然惊吓。”
一切就绪,她叫少女休息,“我就在书房。”
少女忽然感动,她百般刁难继母,她却不以为忤,在要紧关头,她不顾前嫌,出手相助。
她拥抱雅量,雅量举起双手,没有反应。
她不生气,因为她是成年人,她从学校赶回,也因为她是成年人,她尽量做一个大人应做的事,不要求任何报酬。
“脏衣服--”少女嚅嚅。
雅量低声说:“我会替你处理。”
佣人与司机私语:“太太真好涵养。”
司机颔首,“从不叫我们做这做那。”
“是我俩留意她喜欢什么,才照着做。”
傍晚尼可莱耶回来,一脸倦容,取瓶啤酒喝,一只手解领带,公事包、衬衫……全扔在地上,雅量替他拾起。
她替他揉揉脖子,他握住她的手深吻。
女儿叫他,他过去。
稍后回来,他对雅量微笑说:“你俩总算互相谅解。”
雅量惊讶,至此她才知道丹麦人并不了解她。
杨雅量寒窗十载,读得博士衔头,又十年苦工升为教授,她并不在乎谁了解或不了解她为人。大丹小觑了她。
她不出声,雅量从小养成这脾气,越有话说,越是沉默。
尼可莱耶说:“我猜翡丽柏也玩够,下星期我到苏黎世开会,顺道把她带回家。”
“去多久?”
“约一星期。”
雅量牵牵嘴角。
“你怕我不规矩?可要与我同行?”
“学校正考试。”
“天气不好炎热,坐着都会出汗。”
这些,都是结婚十年以上夫妻之间的对白。
“我叫阿嬷多做几个凉拌菜。”
雅量说不出的惆怅。
他们两父女一起回欧洲,雅量松口气。
她在自己那间小小工作室逗留的时间比较长。
有时午睡过头,天黑才返回家吃饭。
算一算,结婚刚好八个月。
感觉像过了九年。
雅量骑着自行车游京都,大街小巷全去遍,满头汗,与当地居民在街市买荷花回家插,又在新鲜莲蓬上挖莲子吃。
她觉得空前自由,每天穿白衬衫卡其裤,与学生一起喝咖啡聊天,有一间酒吧叫“保持联络”,她最喜欢,又到乙祠大戏楼听戏,京都那样大,无法游遍,但雅量已心满意足,在宋庆龄故居前,她感慨万千。
学生不舍得她,“杨树教授我们不会记你。”
雅量只是微笑。
她选择教书,就是这个原因。
女生大胆地说:“我要是一日转方向,愿做杨教授的情人。”
雅量只是笑,一个夏季下来,她晒成金棕色。
一日早课,她告诉学生:“记住,无论读什么书,都有得益,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文字欠佳,更加可以知道--”
演讲厅门忽然推开,一个男子走到最前排,大模斯样劈开腿坐下。
学生们大点骚动,因为那人长发长须,衣服肮脏,身上有怪味,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同学纷纷坐远。
杨雅量却认得他那双炽热晶莹的大眼睛。
雅量呆半晌,把要说的话说完,这时下课铃也响起,同学们逐一离去。
她一声不响走近那人,并不打算与他招呼。
她刚想与他擦身而过,他却拉住她衣襟。
“姐。”他叫她。
这一声把雅量半辈子的酸甜苦辣全部唤醒,她鼻子发酸,泪盈于睫。
她站住不动。
过一刻她说:“毛孩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都行。”
“我叫你走时,你一定要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我全听你的。”
这时下一堂课的学生陆续进来找座位,一看一难言之隐流浪汉,投以讶异目光。
方正站起,拉住雅量的手,挽起背囊,“姐,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