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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没伤的那只手拍拍他笑道,孩子,发梦呢?弹开吧你,你就是把脊椎撞断了我也不换。
仲杰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大飞写给我们的一封信,信里大飞说,秦沐仲杰你们都安生吧,几个月没见挺怀念你们的。我心想我们又没去世你“怀念”什么呀。信里又说,老子最近缺钱,就在四川招了几个学生教他们画国画,他妈的,太好赚了,改天帮我好好谢谢天明老师以前的严格训练。哥们儿我明年二月份会到杭州来再考美院,准备好地儿让我住吧。对了,你们知道我的脾气,我倒没什么,就怕带坏了你们俩儿童,所以最好给我备个单独的房间用,我要和妞儿闭关。祝快乐,在美院等着我吧,嘿嘿。
最后那“嘿嘿”两声特点睛,仿佛让我隔着几千公里都能看到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在成都暧昧地冲我笑。
我见大飞斗志蛮昂扬的,心里挺高兴。记得我刚到文一路去学画的时候,大飞就像亲哥哥一样对我,去哪都不忘带上我,甚至和女朋友拍拖。后来仲杰来了,大飞对我们也是一如既往地百依百顺。那段日子仲杰常说,很想真的认他为异姓哥哥,我也举起手脚来赞同。
然后有一天,我们就在楼下华润超市买了条鱼,在鱼身上插了三支香,到天台去拜了八拜,扬言同生共死皇天后土共鉴此心。我甚至记得当时在想,是不是该偷着少拜一拜,因为大飞比我年纪大,真要同生共死起来我就亏六百多天了。最后我不忍心欺骗他还是磕了八记头,还好他们没记得说若违此誓天人共戮那句,我心里琢磨着当年桃园三义结拜的时候张飞关羽不知道有没有认真计算过这问题。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热切盼望大飞能加把劲考进来和我们兄弟俩团聚。
住院期间,其实来探望我最多的倒是老江,他总说过意不去,反倒弄得我很过意不去。我好好地打量了他几次,觉得他长得真是英俊,又有一米九的个儿,再加上那书卷气,我要是女的被他撞成这样非缠着他对我终生负责不可。老江三十四岁了,不过细皮嫩肉的,眼神又煞亮,因此乍一眼看去顶多也就大三大四,难怪那天我以为他也是美院的学生。
我和老江聊起来均觉相见恨晚,有很多观念不谋而合,不久就成了忘年交,我叫的那一声“老江”也变得特别自然。 花鸟一年级有个外国学生叫迭戈·布奇,我出院回校的时候仲杰已经和布奇混得很熟了,他给布奇介绍我的时候说,这是我老大。布奇见我拄着拐杖,一手的纱布,以为我们真是混帮派的,也想加入。我呵呵一笑就进寝室去,两秒以后我又出来了,我看着仲杰说,我不在这几天来贼了?还是个贼团,居然偷得一根毛都没给我留下。
仲杰过来把手搭我肩上,说没什么贼团,是我把你东西搬公寓去了。
我问哪来的公寓你自己找的?就你这路盲能找公寓我拜托你了。
仲杰说没,我哪能啊,是布奇的房子。他本来和另外两个学生合租,那两人今年没考上回乡下放牛去了,所以我想我和你正好补上。大飞不是让我们准备房子吗。
我说操,他们放牛你也知道,别废话了快带我看房子去。
开学时我决定住校也是因为家在市郊离学校远,我妈老叫我多回去几次看看她,我就那么没良心宁可花钱住公寓也死不回去,想想有点忤逆。但是,我想既然都大学生了,哪有大学生还住家里的,饿得半死不活也得在外面撑着,这是大学生活的重要环节。于是那时候我就和仲杰在外面找公寓,可是还没找到就被老江撞医院去了。严格来说,是我撞他的,然后自己不顶事经不得撞才进去躺下了,一个字,弱!
布奇的那房子基本上只是个房子,除了桌子和床什么都没有,卫生间里也只有个脸盆架。我的东西被胡乱塞成大包小包扔在地上样子说不出的慵懒。我说果然是贼团,把我东西劫贼窝来了。
我拄着拐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布奇瞎侃。布奇和我同年,但个头儿有一米九,和老江一样高,我时常仰望他,而且他一脸的胡子,一直长到与眼睛上的眉毛联合起来,手上脚上也全是毛,像个人猿。但这人猿的性格却和仲杰差不多很好相处,又爽快又能喝,仲杰就是和他在学校食堂拼酒的时候引为知己的。
布奇是墨西哥人,严格地说是个混血儿,布奇妈是墨西哥城的,他爸则是美国新奥尔良人,有一回他爸到墨西哥卖假表时碰到他妈一见钟情,当场就找地儿巫山云雨了一下,最后不慎制造出了布奇。她妈后来在墨西哥嫁了人,布奇跟后爹姓。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不过不大熟,因为十四岁之前布奇跟生父住在新奥尔良,从小在新月形的密西西比河畔长大,十四岁后才被母亲领了回去,之后相处没几年他弟弟就出事故死了。
布奇还告诉我,和仲杰刚认识的时候仲杰对布奇说,墨西哥不就是斗牛士的故乡吗?我最讨厌你们国家的就是这事儿,吃饱了撑的去往牛身上扎剑引它来撞死自己。
布奇说,我们国家不干这个,西班牙才斗牛。那次仲杰面子丢大了。
我对墨西哥的印象则是安东尼·班德拉斯的电影《三步杀人曲》,从电影里只知道那个国家的人都不怕死似的,大街上酒吧里胡乱杀人,还喜欢尸横遍野地大屠杀,好像觉得血不值钱飙得到处都是。不过场面很壮阔,几个人也挺酷。布奇给我的感觉就是会随手杀人的。
仲杰觉得和布奇最投缘的是吃辣,可是一段时间下来他败给布奇了。仲杰说这个蛮夷的味觉系统好像有点障碍,大清早一起来就吃生番茄和生辣椒,那天一起床喝着龙舌兰酒把仲杰送他的一整包小米辣吃空了。我听了有些咋舌,我吃过小米辣,知道后劲很足,我也尝过龙舌兰酒,入口又辣又麻,自觉比五十度的二锅头还烈。我从没想到这两样东西还能同时吃,大量吃,还当早饭吃,觉得布奇真是个禽兽。
住公寓的缺点就是,小雪很难得才能来看我一次,所以我挺伤心的准备再回医院去躺着。自从出了范子静那件事后我在女孩子方面就变得更加被动了,琢磨着最好是坐在树底下她们能主动冲过来撞晕在树干上,也就是守株待兔。可是小雪估计是只嚣张的兔子,她坐着那些猎人反而会冲过去撞树,区别只是撞晕了她也不要。仲杰去撞了好几次铩羽而归,我蠢蠢欲动也想去撞,最后还是罢了。我是她小时候的老公,又是她救命恩人,怎能如此下贱。
后来那个周末有了机会。为了庆祝我出院,花婷和苗剑从滨江过来看我,晚上一众人约好了吃一顿,橙子提议去新开元酒店,我说那地方太贵了换一家路边的就行了。橙子说,你出院我们比什么都高兴,哪会在乎那点钱。我听了很感动,擦擦眼睛把眼睛弄红了对他们说我好感动,真够哥们儿。于是我转身叫上了小雪,说仲杰请客非要我来拉你去。小雪用眼睛妩媚了一下然后说秦沐你要我去就直说别装蒜。我脸红了,我说你真聪明,女孩子智商弄得太高干吗。 饭桌上我很想坐小雪边上,但花婷和布奇把她一左一右包围了,我坐在对面咬牙切齿地恨。我们没点几个菜,酒倒是喝了不少,布奇和仲杰喝得最快,武林高手见了面也爱分个高下。仲杰说吃辣的输给这小子了,喝酒要把面子喝回来。后来两人都喝得没面子了,大醉特醉。我发现老外喝醉了没比中国人好多少,布奇摇着头咿里哇啦说着估计是墨西哥话,偶尔掺几句英语,我听着是骂人的。我怕他和仲杰打起来。
混乱中橙子问张子儒,范子静怎么没来。张子儒说,你问我,我哪管得住你妹妹,她最近发情,说不定和谁相亲去了。橙子骂道,你什么鸟话,她是我妹妹难道不是你妹妹啊,我们三人流的血可是一个地方来的,我们的遗传基因是互相认识的。
张子儒说,得了,饭桌上不要谈血啊肉的,你放心子静比鬼还精,放她出去为祸人间,人间绝对不敢为祸于她。
橙子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忽然转头大声对苗剑说,妹夫,秦沐这回撞得筋断骨折的也不是小事,但我听说这小子不是被害人,是他主动撞我们老师。我不记得了,你回忆回忆他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有自残倾向。
橙子没喝醉,他和苗剑这么大声说话纯粹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估计是砒霜。苗剑见他口口声声叫他妹夫,脸上是又得意又狼狈,感恩图报地配合说好像是为了救个女生吧。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