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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毛毛把冬笋放进锅里,盖上锅盖。杨澎冷不丁出现在后面,摸了一把他的屁股,问:
“快好了吗?从外面都闻到肉的香味儿了。”
“马上就好。你家有大一点的碗吗?我没找到。”
“不知道,我让惠珍拿给你。”杨澎没立刻出去,贴在毛毛背后,把那只谢了顶的大脑袋夹在毛毛的肩膀上,蹭毛毛的脸。毛毛又闻到了那股分泌过于旺盛的油脂的味道,轻轻推开他,笑吟吟地说:
“你真厉害,这可是你家的厨房啊。”
“不管。它又硬了。”
“晚上,晚上再来照顾它。你快去给我找碗。”
“嗯,吃完饭就说还要去见个客户。”杨澎顶了一下跨,走出去。
毛毛舒了口气,掀开蒸锅,用筷子戳了一下鱼,还没熟。他洗了一下菜板,开始切腊肉。惠珍进来,从炉灶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大碗:
“这个行吗?”
“行,放这儿吧。”
“真不用帮忙吗?”惠珍站在他后面。
“真不用,阿姨,您去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毛毛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穿着姜黄色的高领毛衫,衬得那张圆脸更加硕大。高领下面那根金项链,是男人送的,毛毛挑的,那么贵的一根项链,竟被她戴得像一根地摊货。而下面则穿了一条宽松的裤子,只是腿部宽松,腰腹却绷得很紧,灰色拉锁都露出来了。她不过四十五岁,却已经对自己彻底放弃。
“毛毛你可真能干。现在像你这样会做饭的年轻人很少了。别说年轻人,就是我,做得也没你好。”
“哪能啊,杨先生常夸你能干,里外都能独当一面。”
“我原来还行,现在很少做饭,退步啦。小萌住校,老杨在外面有应酬。我常常都是一个人吃,就凑合一下,懒得忙活。”
“嗯,一个人的饭最难烧了。”毛毛戴上手套把蒸锅端下来,放上白瓷砂锅:
“就剩青菜和汤了。”
“是谁教你做饭的,妈妈吗?”
“没人教我。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烧饭了,那时候妈妈忙,我得自己把肚子喂饱。”
“你爸爸呢?”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妈。”
“哦。从小就独立,怪不得那么能干。我还常听老杨说,你陪他出去应酬,常常帮他挡酒。那些人喝起酒来,很疯的,真是难为你了。”
◎七点零一分(5)
“怎么会?杨老师待我很好。要是给其他人当助理,可能也就是开开车,打印一下文件,不会像跟着杨老师这样,很多工作都让我来做,他脾气很好,特别有耐心,我不懂的他都教给我,我学了很多东西。”
“那就好。你家在外地,常来玩,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嗯,我常来给阿姨烧饭吃。”
“好啊,顺便也给小萌辅导一下功课,他数学不好。”
“没问题。”毛毛嘴上说着,心里很绝望,这份工作简直就是把他们全家都服侍得舒舒服服。
惠珍从抽屉里拿出碗筷,走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毛毛关了厨房里的窗户,靠在门边剥蒜,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客厅里惠珍正说:
“毛毛这孩子,长得又帅,人也懂事,还会做饭,真不错。可惜是单亲家庭。”
“单亲家庭怎么了?”老杨问。
“唉,单亲家庭的孩子,多少还是会有些阴影。我本来是想把他介绍给梅妍的。”
“梅妍姐姐长得那么丑,脾气又坏,毛毛才看不上呢。”小萌头也不抬地说。
“但是她的家世好,娶了她毛毛绝对不会吃亏。”惠珍说。
毛毛觉得这好像是在说她和杨澎。但在惠珍身上,却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家世好的影迹,被关在这房子里几十年,不知外面是什么光景。
“别那么多事,瞎操心。”这时,杨澎说。
惠珍不说话了,客厅里只有游戏机里的一片厮杀声,小萌在打游戏机。在毛毛面前,那个男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先前让毛毛给他倒水,那语气俨然像个少爷。可是他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机灵,也许是因为太胖了,在学校里必是常常受到同学的捉弄。
毛毛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蒸鲈鱼和白切鸡,又一趟,端出的是大碗盛的冬笋红烧肉和一个绿油油的芥兰。最后还有用白瓷砂锅炖的莼菜银鱼羹。
“毛毛你辛苦了,快坐下。”惠珍说。
“阿姨,我来。”毛毛抢着给大家盛米饭。
“给我少盛一点。晚上不能吃这么多,吃完也不活动,肚子上都是肉。”
“小萌,吃饭了。”惠珍不耐烦地喊他。小萌半张着嘴,还在搏杀。毛毛看着他那双猪蹄状的胖手飞快地按键盘,觉得很滑稽。
惠珍夺下小萌手里的游戏机,把硕大的一碗米饭递给他。大家开始吃饭。
“红烧肉真好吃。”惠珍吃了一块,给小萌夹了一块。
“吃点菜,别总吃肉。” 男人夹了两根芥兰给惠珍,一只胳膊横亘在前面,遮了她的眼,同时,他伸出舌头,向对面的毛毛做了一个舔舐的动作。
“你们家真热。”毛毛解开一颗衬衫纽扣,一径开到胸前,露出几根胸毛。
6。
老人坐在藤椅上,窗户敞开,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他的驼背。他看着那只摆钟,面对面,离得很近。指针落在七点上。他手里抱着一只收音机,还要等一个小时,那个讲道的节目才开始。信号很差,他常常只能听到嗡嗡刺耳的声音,间隔许久,牧师才迸发出几个词。主耶稣,圣灵,荣耀。不过没关系,他听清楚了,也很快会忘记。他的健忘症越来越厉害,忘记了女婿,儿媳妇以及孙子的名字,记不清住在几门几号。所以他不出门,也尽量不开口唤他们。
他已经不去每周日的讲经会了。本来是和楼下的老王一起去的,老王的女儿有车,可以接送他们,但是老王死了,现在每天保留的一件事,就是八点钟开始的广播节目。节目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他都不确定,只是懂得八点钟的时候拨一下那个钮,一直听它嗡嗡嗡,直到女儿走过来,对他说,该睡觉了。
栋栋出来看过他好几次,从他身前一闪而过,一会儿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老人弄不清楚,只觉得今天很热闹。栋栋也在看着那只钟。七点钟。他的杰作,他成功地运用物理课学习的知识,打开后盖,剪断了发条。那只几十年来一直绷紧的单摆终于松弛下来。
“明明,现在几点了?”今天的时间过得太慢,老人有些迟疑。
“我是栋栋,不是明明。七点钟。”栋栋一晃而过。
老人端起杯子,咽了一口冷茶。继续等。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明明,现在几点了?”栋栋再一次走出来的时候,老人问。
“七点零一分。”栋栋这次没有纠正他,游戏的新鲜感过去了,他从冰箱里拿了一只蛋筒冰淇淋,返回房间。
老人再次凝视那只钟,指针执拗地指在七上。那么久,却只是过去了一分钟。在漫长的等待里,浑浊的内心闪过一道明亮的恐惧。耶稣抛弃了他。
在无数次凝视那只钟,无数次失望后,老人合上沉重的眼皮。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点点缩小,蜷曲着,粘滞的时间将他层层裹住,像是在打包一只运往远方的行李。
从没有任何时刻像那一天,我急迫地渴望被看见,把身体上每一颗难看的疥疮深嵌在别人的记忆里。
◎烂化(1)
文/韩丽珠
烂化,二千年中期,第九城的居民普遍经历的生长过程,烂化程度、方式因人而异。关于烂化,存留下来的数据少之又少,只有中央监察系统搜寻得来的电邮偶有提及当时居民的烂化情况。
“日 期:2004年7月30日
寄件者:游游(creator@himo。city9)
主 题:皮肤和疥疮
收件者:由由(yellow_dolls@himo。city9)
由由:
自从你的膝盖擦破了一块皮,一切便开始了。血肉暴露在空气中。你会认为这只是寻常的意外,就像飞蚁撞向眼球,眼睛因而瞎悼是难以置信的事。
我感到一种安稳的快乐,如果没有人能逃离这种状况,我们即使不幸也并不孤单。
你的生命始于你的膝盖擦破了一块皮,鲜红的血泡慢慢地冒出来,就像你的姨姨油油,肚脐中央长出带霉菌的青苔,才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过来;或你的外祖母游游,三根指头脱落之后,重新学习生活的技能;或我,这个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