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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顾念恩情,既有被讥评为戆居愚蒙的可能,且必然吃定哑巴亏!
我没有正面回答世勋,只勉力从另一个角度开解他:
“孙世怕纵使不顾及父女家族的深情,也应该考虑到把企业卖给日本人,到
底心上不好过!”
吃过日本军国主义苦头的中国人,不容易遗忘家仇国恨吧!
孙世怡年过50,她孩童时代经历过战争,希望不愉快的回忆能起一点作用!
翌日一早,世勋自舂坎角母家驱车来浅水湾接我上班。他满眼红丝,显然昨
夜跟他母亲一直商议,竟夕末眠,加上忧心忡忡,难以宽怀,才累成一脸的落寞
憔悴。
“伯母知道了孙氏要面临被收购一事,情绪可激动?”
我问。
“还好。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只有一句话令我难过。”
“什么话呢?”
“母亲望住先父遗照说: ‘你妻子仍然不放过我!’”
夺夫仇恨,真会如此深切吗?
我立时间想起了英国的蕙菁。浑身有点发冷。伸手关熄了车内的冷气。
世勋会意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回到办公室去还未到9点,一直无心工作,等孙世怡驾到。
孙世功亲自到机场迎接,世勋不欲跟他争取这种逢迎机会,我是绝对赞成的,
过分有失尊严的强求,得了手也觉得不自在。
孙世功接回孙氏百货的,竟不是孙世怡,而是她的长子查理荷兰沙先生。
查理殷勤地分别跟我和世勋握手,并且以英语解释:“我母亲身体荏弱,嘱
我全权代她决定松田企业收购孙氏的建议我一直任职美国的商人银行信贷部,希
望能以经验及专业知识深入了解这个收购行动的情况,一定为我们这方面寻求公
平而有利的解决方针。”
世勋和我都在勉强的陪笑。
大势显然已去。
孙世怡将决策权完全交给第二代,自己不闻不问,显然不欲再介入孙崇业这
一房的经年恩怨是非之内。只要她一出现,最低限度要应付两位婶娘,老一脱的
人多少讲辈分礼数,她何必在今时今日还招惹无谓烦恼?顾得哥情失嫂意,再深
的情仇恨怨,也是孙家二房的事,孙世怡何等聪明,决不来淌这次浑水!
由有商界经验的儿子出面,名正言顺地在商言商,有利可图, 自然出售。
孙世怕的第二代姓荷兰抄,多年以前移民至美国定居的德国人种,希望他了解中
国家族的恩怨,明白中国人如何遭受日本帝国的荼毒,简直异想天开!早一阵子,
日皇去世,布什才亲往送殡,美国再强,还要礼让日本三分,力求美日衷诚合
作,减少外贸赤字,美国人连珍珠港一役都刻意放在遗忘之列,佩其他?
我们由着世功悉心招待查理荷兰沙,意兴阑珊地走回世勋的办公室去。
我试图找宽慰的说话讲:“只要你母亲能咽这口委屈气,其实在此时出售孙
氏,并非一面倒的坏事!”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尤其是当人能有温饱之际,龌龊气是顶难下咽
的,看着母亲垂泪到天明的凄苦,尤其替她难过!”
“钟氏百货对她如此重要?”老实讲,我很有点不明所以。
业勋望我一眼,欲言又止,分明地逃避向我解释他母亲的心态。
我关心的问题也不只此,于是我追问世勋:“看目前情势,孙氏的收购战,
我们输了一大截!”
世勋沉默半响,缓缓地答:“只是我输了一大截!”
“这有分别吗?”
“有的。”世勋艰难地点点头:“我们各自拥有孙氏股权3%,卖与不卖,
可以是决定性因素。”
“我一直以为我们有义务共同进退!”
“有义务,就需要有权利。我既没有给你后者,就无权向你要求前者了。”
我呆住了。到此时此刻,孙氏危在旦夕,世勋原来还没有想过当我是孙家的
一分子,更明显地表白,最低限度于短期内不作如此打算。
我微微昂起头,有心挑战:“团结就是力量,纠集孙世怡、廖美华及其他老
臣子的股份,总数只不过是71。5%,松田集团未必肯将就,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宝山,我欠你的情已经太多了!”
话是最坦白不过,欠情欠债太多,既不打算偿还,就无谓再借下去了。
“昨天我还侧闻松田集团很欣赏你的才干,打算邀请你在新的行政组织内担
当要职,稳住大局,你大可以一展所长!”
“所以,你不敢叫我放弃高官厚禄的前途,换回鬼鬼祟祟的情妇身分是吗?”
女人—旦狠下心撒野,言语就会肆无忌惮。
“二者比较,高下立见,我无话可说。”
“只要你愿意,自可扭转乾坤。”
世勋根本不答我。
“你还是不愿意提出离婚?”我斩钉截铁地问。
话才出口,很觉得自己在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然而,商场历练,使我习惯把握时扎争取自己的每一分利益。
“这是交换你不出卖孙氏股权的条件?”
“公道吗?”
“一就名正言顺地跟孙世勋做患难夫妻,一就靠自己的才能际遇执掌乾坤。
当然是公道的。”世勋很平静地望住我。
“我还没有得到答案。”
既已出手,只好抗战到底,不斩楼兰誓不还。
“我不能左右你的自由与机会。章伯给你的股权,声言不附带任何条件,你
自己作主好了!”
就象热辣辣的一巴掌,掴到我脸上来,登时痛心欲绝,面目无光。
我气得一脸青白:“这么说,我沈宝山要留下来为松田服务,你孙世勋仍然
撒手不管?”
世勋望住我,丝毫不见激动,缓缓地说:“是的。”
我近乎咆哮:“我要你留下来呢?”
世勋坚决地摇摇头。
“你走到哪儿去?”
世勋不答。
“回英国去?是吗?”我力竭声嘶地嚷:“你怎么不答我?”
“是的,回英国去!”
孙世勋在香港,在孙氏百货中要演的戏一完,撒手就走。由始至终他根本只
把我看成这出短剧的对手,从没有视我如现实生活里头可共患难的红颜知己,更
遑论是生死同心的配偶:
我恨得从牙缝里拼出决绝的说话来:“我老早想到有此一日。”
“宝山,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哈哈!我跟孙世勋大概要言尽于此了。
我掉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内,关上门独自震怒。
还没有回过气来,孙世功就来找我。
他开门见山:“松田集团的行政总裁现在城内,很希望跟你见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
心上有火,加上鬼影憧憧,言语额外的不见得体。
“见面前,能先让我跟你谈一些与世勋意见相左的事吗?”
“可以。世界上应该事事都有商量余地,尤其是生意。”
“果然名不虚传。我以为这些日子来,你改变作风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松田收购若然成功,他们极希望你能在驾轻就熟之余,再悉力发展。”
“条件呢?”
我素来谈生意,都斩钉截铁,
“名正言顺的董事总经理,年薪比现在的增加300%,当然是红股另议!”
“你呢?我当了老总,是全权执掌,向松田总部负责,那么你角色如何?”
“我?实不相瞒,我跟松田有过协议,此单交易若然成功,不论我是否全数
出让我这一房的股权,收购成功后的5年我仍代他们掌管董事局!我就让你这位
勤劳苦干的女强人代我打江山,我当个不用出死力而又光彩的副主席,只分红利,
坐享其成!”
这跟孙世勋的如意算盘岂非一样?
我心里盘算着,却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