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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婉秋采了满满一筐猪食,喜滋滋地背着往回走,筐里除了灰菜,苋菜等猪吃的菜,她还摘了一堆花,想回去试试能不能做些浸膏,魏氏调香术里说的什么炙、炮、焙、飞等,她一点也不懂,唯独这个用鲜花浸取后的浸液制作浸膏,她还模模糊糊地懂些。
山上的花有的是,她也有的是时间实验。
果真成功,换了银子,哪怕一点点,也能帮柱子的爹娘减轻些负担,至少,她不再是个吃白饭的闲人了。
“…哥,”在路口遇上柱子,穆婉秋脸上立即开满了花,柱子最疼她,她虽然身子细小,可总跟武师学过几天花拳秀腿,背这点菜根本不算什么,可柱子就是不放心,只要没活,他总是会出来迎她,双手把着背筐,她笑着迎上去,“…你又来接我?我不累。”
柱子一声不响地接过她身上的背筐,脸色从没有的阴郁。
“哥,你怎么啦?”穆婉秋隐隐地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她下意识地站住。
“…这边走”柱子把背筐背在身上,拽了她的手,一声不响地顺着斜岔的一条小路往山后走。
“…哥”柱子第一次拉她的手,穆婉秋挣扎了下,感觉柱子的手很有力,就放弃了,嘴里不停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一直到山后背阴的小路上,柱子才站住,放下箩筐,他定定地看了穆婉秋一会儿,一转身从大树后取过一个蓝布包袱递给她: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翻过两道山就是条官路,爹说顺着官路一直朝西走,就能找到平城,你…”他狠狠地咽了口吐沫,“快走吧!”
“…哥!”穆婉秋凄厉地叫了声,小脸霎时变的苍白,“你不要我了,叔儿和婶儿都不要我了?!”她一把抓住柱子,“你不是说,只要我愿意,住一辈子也行吗?”
有了家的温暖,她实在害怕一个人走在寂寞大山里的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的流浪漂泊的生活,就算必须走,也得给她些时间做好准备才行啊!
“我…”柱子憋红了脸,黑糊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痛苦,他忽然挣脱穆婉秋,猫腰抓起一把土就往她脸上抹,“…娘嘱咐我,你这张脸最容易让人起歹意,叫我给你抹些灰…”
“哥…”穆婉秋一把推开他,见他愣住,复又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诉我,为什么?”
“…村里刚来了两个穿着镶了红边的皂青色衣服的大官儿,头上戴着高高的大帽…”挣脱穆婉秋,柱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灰,比量着,“他们说在追拿一名逃亡在外的犯臣之女,问村里有没有来过陌生人…”
是捕快!
听了柱子的描述,穆婉秋浑身电击般一颤,她身子歪了歪,险些滑倒,被柱子一把扶住。
“…村里人怎么说?”稳了稳心神,穆婉秋强自镇静地问。
“村里人都说你就是那个逃亡的罪臣之女…”沉默了会儿,“村长逼着爹娘把你交出去。”
“我…”穆婉秋哑然,她的确是罪臣之女。
可是,潜意识的,他不希望柱子一家知道她这不堪的身世。
“村里人都传,你要是被抓回去,不死也得扒层皮,然后被送到窑子里,充当官…官什么来着?”柱子挠挠头,“…娘说那是一个特别低贱的行当,是个女人就是死,也不能去的地方!”
官妓!
穆婉秋顿时像被抽干了血,连嘴唇都泛着白,她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紧紧地抓着柱子的手,才没有倒下。
这一世醒来,她就苦苦挣扎,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罪,不怕漂泊无依,不怕过这布衣淡饭,朝夕劳作的山村生活。
只要,她能摆脱前一世沦落风尘的命运,活得像个人样!
可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又似一个她无法改变轨迹的轮盘,正以他强大的惯性向前推着她,不管她怎么挣扎,都要把她拽回原来的轨迹,不肯任她偏离,任她被甩出命运的轮盘。
“…娘知道你出来采猪食,让我偷偷把你送走,娘说窑子那地方你死也不能去…”感觉穆婉秋十指冰冷,柱子身子一阵,他猛地反手紧紧地抓着她,“你…你爹真的是坏人?”
“我…”穆婉秋双唇颤抖,眼里瞬间盈满泪雾,接着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恨自己有个犯了罪的父亲。
她不怕说出父亲是谁,可她好怕就此打碎了她在马柱儿一家人心目中清白的形象,这世上谁都可以认为她是个坏人,可马柱儿一家人不行。
毕竟,是他们让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她早已把他们当成了最亲得人,即便从此天涯,她也希望在马柱儿一家人心目中,她是美好的,是清白的,是个心的善良的小姑娘。
“你别哭…”在柱子心目中,眼前这个小女孩一直是坚强的,即便再疼再苦,她都会紧咬着牙忍着,他从没见她这么哭过,立时吓得手足无措,抬起粗糙的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你不是坏人,你是个好人,我娘也说你不是坏人…你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娘不让我问的…”语无伦次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真的?”穆婉秋哽咽地抬起头,“婶儿真的说我不是坏人?”
“嗯…”柱子狠劲点点头,“你看,娘让我给你带的干粮和衣服…”
柱子低了头要解包袱给她看。
穆婉秋按住他的手,“…那叔呢?叔怎么说?”
“我爹…”柱子顿了下,“我爹说你是个苦命的娃儿…”
“真的!叔儿也没说我是坏人?”泪水还没干,穆婉秋就咧嘴笑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流。
“是的,爹也说你不是坏人,你别哭了…”柱子急得直搓手。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呵呵…”穆婉秋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叔儿和婶儿都不讨厌我,都说我是个好人呢,呵呵…”
第九章 追捕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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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穆婉秋带笑的泪眼,柱子心里一紧,一股辛辣直刺咽喉,他迅速地别过脸,不让她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水雾。
他是男人,不能哭的。
看着他别扭的小男人样,穆婉秋低了头解包袱,“婶给我带了干粮…”
“今儿家里没蒸干粮…”柱子偷偷擦干眼睛,大声说道,“就剩这些陈的了,娘都给你带了来…”又指着里面一套洗的发了白的补丁衣服,“娘才给改的,让你路上换着穿…”
“嗯…你替我谢谢婶儿…”穆婉秋用力点点头,手无意中触到一块硬梆梆的东西,她猛一把掀开衣服,低下赫然藏着二大串用红绳窜的铜钱,“这个…”
穆婉秋错愕地抬起头,她记得清清楚楚,这钱是柱子家压箱底的宝贝,就藏在东屋柜子底下的一个黑糊糊的小陶瓷坛儿里,柱子娘常常偷偷关上门窗,拿出来数几遍。
“这个你带着路上用…”
“也是婶儿给的?”穆婉秋追问。
“要走那么远的路,这点干粮不够…”柱子顾左右而言他,“一共两吊半,你省着些用,对付着到了平城,看看有没有个好人家能收留你…”
“你…”穆婉秋双唇颤抖,“你偷了婶儿的钱…”见柱子红着脸不言语,她一把抓起来,塞给柱子,“拿回去还给婶儿…这是婶儿的命根子,婶知道了一定会伤心…”
两吊半不多,也就二两半银子,可这是柱子家的全部家当,是马永媳妇一文一文地攒了几年的压箱底钱!
“我和爹都能打猎换钱,家里也不缺吃的…”柱子一把夺过来,低头塞进包袱里,几下把包袱系好,“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出门在外,没钱怎么行?”
“可是…”
“你放心,回去后我再勤快些,多打些柴火给娘换钱花,娘一准高兴,只是…”他神色一黯,“你一个人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人抓了,送到…”
虽不知窑子是干什么的地方,但柱子想起他娘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一脸的鄙弃,他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个好地方,是个穆婉秋死也不能被送去的地方。
穆婉秋身子一震,她又想起自己前世不堪的命运,狠狠咬了咬牙,“好,我都带着…”她抬头看着柱子,“告诉婶儿和叔儿,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你快走吧,天黑就不好走了…”见她不纠缠了,柱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抬头看看天,“原本村口那条路好走,又近些,可那条路上人多,爹怕你被那两个大官抓着,才让你走这条小路,虽然难走,可是安全…”
“嗯…”穆婉秋接过柱子递过的包袱,使劲点点头,走了两步,她回头叫道,“哥…”
“嗯…”
“我打算去朔阳,找一个香坊,做个调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