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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9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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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超过,原野上空的高压电线
香的空气和悬挂灯笼的树冠。
我最不愿意打听到:巢空到极点
野草把牛群追赶
灰麻雀的睡眠朝着葱茏和庞大的方向
展开。黄昏要求开始。我想了想
然后在岩石上签字:那就开始吧
1995年10月18日
退役的铁锅
这只不争气的铁锅,它已经漏水
被丢弃在庭院的一角谁还去理它
没过多久它就锈迹斑斑
没过多久它就整片整片腐烂
谁听见它长吁短叹?这只
不争气的铁锅,它烧熟了——
多少坚硬的日子!如今
漏水了,那一刹那的凄凉
传给一位老人,他为子孙烧过多少顿饭
烧着,烧着——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体内也有这只铁锅?敲打它
声音闷闷的,听见的人都说很难受
2002年10月3日
翠 鸟
它飞,优美的翅膀
不是为了让我看见
它一次又一次捧着水面飞
——到底惊醒了什么
小嘴轻啄,大河向浪花讨回速度
把伤口合拢
我家住河边,从来不曾看见
它孵蛋的样子
那肯定是一段很寂寞的日子
它肯定忘记了——
飞翔是一件多么干净的事情
2002年11月16日
出门(组诗)
■ 陈染君
对一股风的记忆
真的很大
那棵老槐树
整个童年
我就像爷爷小时候那样
会在它的脚趾头上
数蚂蚁
一只小蚂蚁
从爷爷的坟那边
爬过来
在一片小小的槐树叶上
东张西望
就像若干年后
我离开了故乡
在一座著名的电视塔上
回头张望
我看见 一股风
裹着一把锃亮的斧头
整整花掉七天七夜
那棵老槐树
像一座山 轰然坍塌
叶片 覆盖了我的村庄
那年冬天格外暖和
可是老槐树
在灶膛里都说了些什么
风 再也不能那样刮呀
即便是风
现在刮到那里
也要打个趔趄
在我心中
那不是一块空地
那里有我童年的歌谣
亲人面容
一棵大树 永远矗立
正午的竹瓦中学
正午的竹瓦中学
静得出奇
在蝉鸣与蝉鸣的缝里
能听见一名男生
趴在课桌上的鼾声
而梦中
他正在学校后面的水塘
扑打着青蛙的姿势
另一名男生
也趴在课桌上,面前
放一个泛青的西红柿
顺着他的目光
不巧,遇上了
对面窗下那位女生
正午的竹瓦中学
真是静得出奇
除了这蝉声
这鼾声
这泛青的西红柿
听母亲叙说老家的死亡
快挨着年根的日子
给母亲打个电话
就能听到故乡
叶落的声音
母亲披着霜,不紧不慢地
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说
莲花,菊英,还有老孔
她们都去了。你知道的
菊英比我还要小几岁……
我已经多少次
接过母亲这样的电话
我已记不清
每年都有这么一串名字
仿佛林中落叶
一层覆盖一层
没有动静
母亲叙说着老家的死亡
就好像在说哪道田埂又崩了
或者哪家院墙又倒了一截
反正天一亮,就有人去修
但我可听出了母亲
话外的声音
姐
姐,有天早上上班
我碰见一个姑娘在她家门口
梳头
我顺便看了一眼,又专门看了
一眼
扭回头又看了一眼
突然,我就想起你
姐,我敢说
你清早站在家门口
偏着脑袋梳头的样子
肯定是女孩最美好的姿势
小木梳在头发里勤快的样子
头发被梳得温顺的样子
手指和辫子仿佛编在一起的样子
往辫梢上扎红的绿的
套着手线的橡皮筋的样子
最后一偏脑袋
把辫子甩到背后的样子
姐,那真是人类最美好的姿势
可是,这是二十多年后
我想起你的样子
现在,我要向人家介绍你
我就说,我姐,农村妇女
浠水县松山乡骆驼坳人
大儿子去年参的军
拜谒闻一多
在云南昆明师大
沿着一位女生指引的方向
我拜谒你的衣冠冢
也许因为都是浠水人
我的心仿佛上祖坟
半跪在那块石碑前
我看见你嘴中的烟斗
还在冒着诗篇
胡子又有多久没刮了
身上还披着那件旧长衫
先生,我还记得那个傍晚
还记得那串子弹
还记得从礼堂到你家门口
几百米的距离上
埋伏着多少枪眼
那辆破吉普发了疯
从黑暗的深处
闻到了你的伟岸
他们见不得光明
他们喜欢趁着黑夜吃人
可他们不知道
阴霾不是天空
诗篇也不仅仅是利刃
诗篇也许是一粒粒种子
永远站立着期待春风
(选自诗集《山门》解放军文
艺出版社)
正在锈蚀的时针(组诗)
北 塔
夜晚的大海
在远方,任何一点光
都是黑暗的中心
比夜空的繁星
更加可贵
潮水在继续后退
航船不得不推迟靠岸
暗礁渐渐显露
以伤痕和仇恨武装全身
写满波浪和卵石的书籍
一页页打开在我眼前
这是只有用赤足才能读懂的文字
而我却害怕与它们接触
在长时间的漫步后
我能带回的只是一些沙子
灵魂最初的震颤
就是这么一些沙子
潘家园古玩市场(组诗)
开场语
抹去目光上厚厚的尘埃,
潘家园吵吵嚷嚷地展开。
没有屋顶,只有围墙,
走进历史,我们不能再
掩饰,否则将全都被蒙蔽。
大地历尽沧桑,还得负载
苦难,在多变的天空下旋转,
最大的幸运是化成云烟。
马 鞍
骏马在奔驰中脱掉鬃毛,
褪去皮肤,最后丢失了
骨头和内脏。坚实的鞍子
落魄在潘家园,驮着骑士的
灵魂,被鞭打,被翻来覆去地
摆弄,像一页被风吹到沙滩上的
航海日志,被泡糊的字句里依旧起伏着大海的狂暴
玉 簪
女人的苦乐全都盘缠在
头发里,不被剪短是她的
福分。雕花的玉簪伴随
她一生,临死时,她取下来
递给如花的小孙女,插入她
正在生长的秀发。什么时候,
女人的头发不再生长,
玉簪流落到光秃的潘家园?
瓷 瓶
在僻远的柴窑里艰难地出生时,
就看到同胞们碎骨粉身。
多少回,在仆人小心擦拭时,
险些儿跌破,多少鲜花
萎谢后,枯凋后,换成绢花。
时刻在死亡的边缘,使你
习惯了死亡;但是在潘家园,
你依然明艳如盛装的王妃。
铜 镜
铜镜模糊,但没有破碎;
红颜消退,但没被摧毁。
美梦联翩,从未被夜枭的悲鸣
打断;但可能记不起来。
我们在潘家园边走边看,
没什么梦想要圆而不能圆,
过去的一切和将来的一切,
在模糊的铜镜中尽情显现。
绣花鞋
绣花鞋温热过多少炕头,
到今日还在潘家园的上空
高高悬挂,像尚方宝剑,
透露着阴森而膨胀的气息。
小脚踏尽坎坷后伸入坟墓,
天足会不会飞奔而来,
捧起金莲,种植在欲望里,
在解冻的湖面上朵朵盛开。
手 炉
平坦的手炉像男人的胸脯,
喝下足够的烈酒后,回到家里,
抱紧心爱的女人,任情感
久久地燃烧,去温暖那冰凉的
小手。一个落难的男人,
醉倒在潘家园寒冬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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