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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张泽君是不是在我班上;我会毫不含糊地说:在。你要再问别的;我不会回答;我只是一个班主任;我能知道什么呢!
黄川又拉拉杂杂地说了些闲话;却啥也没问;就以这样的话结束:徐老师;这么晚打搅你;不好意思哟;祝你晚安。
这时候;徐瑞星的心突然一空;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空时发出的响声。此前;他一直提防着;因此对黄川是冷淡的;特别是他镇定下来后;有些话甚至是带着敌意的口吻说出来的;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找你麻烦!听黄川祝他晚安;他才感到愧疚;才来了热情和精神;他说黄主任晚安;等我们都忙完了;把吴二娃约上聚一聚。
黄川说好的;好的。
徐瑞星说那就再见了。
黄川说再……“见”字还没出口;他又转了个弯;说徐老师;我还有个事给你说。
徐瑞星暗地里骂了声娘;心想到底还是来了!他又换成冷淡的口气;说什么事你说吧。
我是说张泽君哪——徐瑞星短促地、硬邦邦地唔了一声——她有比较严重的贫血病;去年在课堂上昏倒了;我跟她班主任把她送到医院检查;医生说要定期服药。她从小到大没管过事;加上学习任务又重;就经常忘记吃药;在我们这边的时候;药是她班主任帮忙保管;每天把她叫到办公室;督促她吃下去。我的任务是提醒她班主任不要忘了。已经治了一年;现在好多了;只是还没好彻底……徐老师;我对你说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主要是怕你不了解情况;她自己又不主动给你讲;耽误了治病。这么晚打搅你;真的很抱歉;徐老师再见。
电话断了。
那天夜里;徐瑞星通宵未眠。算起来;这是张泽君到他班上的第四天;这四天里;黄川大概也没怎么睡;否则他不会深夜打电话来的。还有张泽君的班主任、科任老师;甚至包括五中的校长;说不定都没怎么睡。六年了啊——张泽君从初一就进五中念书;至今还差不到两个月就满六年了!这六年当中;有多少人在她身上耗费了心血;眼见就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却被别人摘走了。摘走了就摘走了;白摘!正因为这样;种瓜者心里的那份疼痛;该是多么刻骨铭心又无可奈何。从五中的角度说;张泽君是最冒头的“尖儿”;这个最冒头的“尖儿”在关键时刻却被掐掉了!
徐瑞星再怎么设想;也想不到黄川这么晚打个电话来;是交代督促张泽君吃药的事。
可怜天下教师心哪!徐瑞星在心底喊了一声。
黄川请客的那次;他那双软得像熟柿子的手;给徐瑞星留下了很不愉快的印象;他说的那些话;更是让徐瑞星觉得黄川看低了他的人品;总之徐瑞星很不喜欢他。但在这个暮春的夜里;他发现;自己和那个长得像老农民的人;有着抓心抓肺的联系;他不仅能够体会黄川失去尖子生的那份痛;而且从灵魂深处对他充满了敬意。
多日以后;徐瑞星也难以解释自己那天的行为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碰上的。
他看到七班班主任康小双把她班上的花名册拿出来了!
其实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学生花名册可以说是班主任工作的路线图;谁进步了;谁退步了;谁的费用该退该补;需要找谁的家长来谈话;如此等等;班主任都会在花名册上做出各种各样的符号。这天康小双把花名册铺在办公桌上勾勾画画;几分钟后;外面有人叫她;叫得很急;像是说她班上有人打架;康小双没来得及把花名册收起来;就起身出去了——花名册上记录着学生的详细资料;包括父母姓名、所在单位、联系电话。正因为这样;班主任决不将其示人;侯校长说的保管好学生的信息;很大程度上就是指保管好这本蓝皮封面的册子。普通班当然无所谓;火箭班和重点班就非常精心了;生怕被人看了去;透露给了外校;把他们的“尖儿”掐掉了。七班属理科重点班;平时康小双随便走一步;都把抽屉锁上;今天大概是外面的事情紧急;她神经短路;就疏忽了。
当时;办公室里有好几个教师;除徐瑞星;别的教师面前都围着一大堆学生;很热烈地跟老师讨论猜字母法;他们都没注意到发生在康小双身上的所有细节。但徐瑞星注意到了。其实徐瑞星与康小双相隔很远;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康小双背门而坐;徐瑞星向门而坐;可徐瑞星不仅看到了她拿出的是学生花名册;还看到她出办公室以后;疲惫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康小双爱穿红衣服;她那身红也显得很疲惫;像烧了很久又无人守着的火;烧得很没意思;只想快点熄灭。徐瑞星无法对自己说清楚的是;当康小双一闪即逝的时候;他怎么就想上厕所了;而且急不可待;他更无法说清的是;办公室
是两扇门;东头一扇;西头一扇;他完全没必要从东头绕到西头去。可是他就这么去了;路过康小双办公桌的时候;他迅速朝花名册上扫了一眼;这一眼;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叫汪文强。虽然七班只是重点班;但班别档次是几个月前分出来的;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现在的汪文强已成为仅次于火箭班里谢家浩这种级别的尖子生。
徐瑞星不仅看到了汪文强的名字;还看到了附在那名字后面的电话号码。
他只是用一眨眼的工夫看了那个电话号码;可那七个数字;每个数字都像一根锋利的钉子;狠狠地扎人他的心里。他不动声色;进厕所后;从包里摸出笔和一张卫生纸;将那个号码记到了卫生纸上。
当他把那片写着号码的卫生纸撕下一角;重新揣进包里去;感觉内心里发生了某种震动;眼里看到的事物;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本来都是他习以为常的;这时候全都变得陌生起来了。
他问自己;这是咋回事呢?
他不能回答;也不愿深想。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他在学校见到任何人都有别后重逢的感觉;那份夸张的亲热;让他自己也觉得吃惊。特别是对康小双。康小双是英语教师;只有四十二三岁年纪;却脸色枯黄;她是一个极其好强的人;八年前从另外一座城市调来;来之后;她每次从高一教到高二;都不让她教高三;又把她放下去;从高一教起。为此;她不知去校长室流了多少眼泪;把眼睛都哭烂了;她表白自己不仅有能力教高三;而且一定能教好;但校长心里没底;任她怎么哭也不心软。那时候还不是侯校长;侯校长上任后;康小双从头做起;常常主动去请侯校长来听自己的课。侯校长是物理教师出身;并不懂英语;但他被康小双的精神打动了。康小双没有哪节课不拖堂;上午二三节课之间该学生做眼保健操;只要第二节课是康小双在上;她就不让学生做操;继续听她讲课。广播里声音很大;她要把那声音压下去;就哑着嗓子喊;嗓子被撕成一绺一绺的;带着血腥味儿。不仅如此;她还要求学生每日三餐都缩短十五分钟;她早早地去教室等着;学生一到;立即开讲。侯校长真的被打动了;多次在教师大会上表扬她;说当教师的;就该有康小双同志的敬业精神。就这样;康小双不仅教了高三;还当了重点班的班主任。平时;徐瑞星不大喜欢这个人。主要是不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忙”劲儿——随便去哪里;哪怕是去保温桶里接开水;康小双都迈着小跑;她的眼神永远绷得直直的;目光里有一种烧焦的糊味。因为不喜欢;没有必须的事;徐瑞星很难得跟她搭腔。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好像觉得自己欠着康小双很大的人情;不有事无事跟她说几句话;就过意不去似的。
不仅在学校;回到家里徐瑞星也是这种心态。以前;他在家里感受到的是蔗糖一样的甜味儿;厚实、柔和、平静、安详;现在却不是这样的;亲密的外衣底下;多了一层怜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啥也没干嘛!
的确;他啥也没干。汪文强家里的电话号码;安安稳稳地沉睡在他的身上。只不过;他不是随随便便地揣在荷包里;而是压在手机电池背后的。压进去之后;他就再没取出来过。
但他并没有忘记。那七个数字;依然钉子一样扎在他的心里。有好几次;他都对自己说;忘记它吧!可他就是忘不了。关键是;即使真的忘了;那片写着号码的卫生纸还在呢。他似乎不愿正视这一点。他的灵魂总是响起两个声音;一个说;你应该把那片纸扔掉;现在就扔;另一个声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噪声;把前一个声音压下去。
十天过去了;徐瑞星终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不仅如此;藏在手机里的那片纸上;还又多出了两个学生的号码!一个是三班的;一个是五班的;都是文科重点班;也均是新州市赫赫有名的尖子生。跟上次一样;徐瑞星是利用这两个班的班主任偶然的麻痹;把他们的信息弄到了手里……
这天夜里;儿子早就睡下了;妻子邹静又在客厅里剥瓜子;看电